莊家 第30節
送我離開的時候董巖依舊熱情,唐雪還半躺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目送我。 也許她沒有自己說得那么不喜歡董巖,但驕傲如她,很難甘心。 我打開自己的房門,在門口站了很久。 在董巖家走一遭,太陽已經漸漸落到了底端,我環顧了一圈,見過董巖那個擁擠卻充滿著煙火味的小房子,突然覺得屋子有些空蕩。 說來也好笑,我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這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開發商布置好的,無論是暗色還是亮色在微黑的房間里都顯得有些冷漠。 我甚至某一瞬間想轉身回去,敲開董巖和唐雪的門。 但是我最終還是沒這么做。 我把鑰匙放在擱架上,打開冰箱把董巖送我的特產放進冰箱,里面總算有了點東西。 我走到衣架前準備脫外套,脫到一半突然想起,我快沒衣服穿了。 衣服都扔在了之前和江鋮住的別墅里,我也沒什么想要拿回來的想法。 江鋮這個人我都丟了,那么些個衣服拿回來做什么。 我給陳姨發了個消息,讓她有空幫我把之前的衣服整理一下,好的拿去捐了,實在不能穿的就扔了,然后給 白景打了個電話。 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接起來,白景帶著倦意的聲音傳了過來:“喂?莊聞?” 我理智氣壯道:“給我弄些衣服來穿,我沒衣服穿了?!?/br> 她作為一個獨立設計師,早年我審美不行的時候,都是她給我搭配的衣服。 “行……”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會!” “干嘛?” 她有求于人,露出諂媚的笑聲:“我的寶,我快辦時裝秀了?!?/br> 我直接道:“可?!?/br> 自從我有錢后,她每年的時裝秀,都是我給她辦的,反正她懂分寸,不會花多少錢,還會想盡辦法給我打廣告。 “愛你?。?!” 她在電話那頭尖叫了幾句,差點把我耳膜震破:“富婆貼貼??!” “丑女滾開?!?/br> 我們互罵了幾句掛了電話。 我其實本來想和她說幾句話的,但聽她聲音,就知道這個工作狂又是通宵了好幾個晚上還沒睡。 我現在腦子里亂七八糟,電話聲音一斷,又是一團孤寂包圍了我。 習慣了一往無前的直截了當,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我分不清到底是因為獨自一人而孤寂,還是因為什么東西沒被滿足的孤寂。 說不上來。 電話鈴聲在沉思時響起時會格外嚇人,我猛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剛剛近乎于睡著了。 我看也沒看接起了電話:“喂?” “嫂子!”胡昊的聲音有些焦急:“大哥住院了,你來一趟醫院吧!” 可奇怪的是,這個時候聽到胡昊的聲音更讓我不悅。 所以我問他:“哦,江鋮死了嗎?” 胡昊愣住了:“什么?” “沒死就少來煩我。要是死了倒是可以和我說一聲——” “我送他個花圈慶祝一下?!?/br> 我掛斷手機站起身,無處可去,干脆拿起鑰匙下樓,去停車場開車,準備回公司處理明天才需要干的活。 周日的晚上并沒有什么人,黑黢黢的走道讓人總能忍不住聯想到什么鬼片,我站在中空的大廳抬頭望去,倒見四樓研發部有小燈亮著。 是加班?還是忘記關燈了? 應該是加班,保安就在樓下,那兒有監控,若是沒有人加班,應該早就上來關燈了。 我走進電梯,猶豫了片刻,手指還是越過了四樓的摁扭,直接去到了頂層。 走道的聲控燈在電梯“?!钡囊凰查g亮起燈來,我目不斜視地路過江鋮辦公室,進了我自己辦公室里。 我桌上的東西助理都不敢動,但其他地方已經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我打開電腦,開始一封封點開郵件處理工作。 這么一處理就是將近一個小時。我滑動著剩下幾封標記為“私人”的郵件,鼠標在其中一封前停了下來。 我算不上謹小慎微,但很多事都會忍不住給自己留余地。 我生平最恨人騙我。 所以在認識一些人之前,我總忍不住做點什么。 我寧愿別人如同江鋮一樣明晃晃地承認不愛我,用最直接的方式傷害我,也害怕某天走著走著,被人突然捅一刀。 但我知道這樣不對。 所以我盡量不去以最壞的目光看人,克制我的探究欲與控制欲,試圖像少年時代一樣,用自己的一切行動去了解他。 但那些一次又一次產生的懷疑,讓我猶豫了。 我不說,不做,并不代表我就不懂。 我已經不是少年時代的莊聞,也許也已經不適合像少年時代一樣坦誠。 我終于還是點開了那封郵件。 那封從舒原賢與我搭話的第一天我就讓人查過,在我郵箱里躺了這么久,我都不曾點開的—— 真正的舒原賢。 —— 人過了二十歲,日子就會過得格外快。 距離上個周末已經過了一整周,這一周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非說有什么事的話,那就是這一周江鋮都沒上班。 據說要么在開會,要么在醫院,文件都是拿到醫院給他簽得字。 有不懂事的來找我旁敲側擊,我直接說:“我和江鋮離婚了,要問滾去找他自己?!?/br> 罵了兩個高管,其他人就消停了。 現在是周日的凌晨四點,距離我到洗浴中心的出口休息處,已經過了整整五個小時。 這是我第二次來這里,上一次這個時間,我從這里離開,然后在回程的車上,和江鋮說了離婚。 五個小時。 我特意數著,前臺已經換了一個人。 我突然有些理解唐雪為什么愛抽煙,因為無所事事卻又制止不住腦內思緒紛飛的時候,抽煙確實能讓人沒這么無聊。 舒原賢就是這個時候出來的。 大概是屋子里太熱了,他面色還有些紅,我一時間有些恍然,分不清他臉上的紅是因為熱,還是因為害羞。 他抬頭看見我坐在大廳里,先是一愣,然后下一秒表情已經恢復了平和。 “莊總?!?/br> 他輕聲叫我。 “開車了嗎?” “沒有。準備打車回去的?!?/br> 我往外走去:“我送你吧?!?/br> 舒原賢沒有拒絕,說好。 這個賓館很偏,但是回去的路也特別黑,除了車燈所照之處,其他地方都黑得宛如實體。 和我們在洗浴中心偶然遇見的那晚,我送他回去時的路一樣。 也沒有別的車,一路上安靜得只聽得到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 他抿著唇,很不自然。 就是在這樣的安靜下,我問他:“你們經常這樣嗎?” 舒原賢偏了偏頭:“哪樣?” “你說呢?” 他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低著頭很沉默,我放慢車速瞥了瞥他的側臉,發現他的耳垂也帶著淡淡的粉色。 其實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只是因為我不熟悉,所以才分不清。 “你們兩的名字都一樣拗口,倒的確是親兄弟?!蔽沂栈啬抗饪粗胺剑骸笆前?,舒原良?!?/br> 即便已經有了鋪墊,舒原良還是頓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道:“您都知道了?!?/br> “早該知道的,只是我一直不敢狠心去猜?!蔽艺f了實話:“現在想來,很多女人不是不強,只是都輸在了心軟?!?/br> 他小聲反駁我:“您已經很強了,您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女人?!?/br> 我打斷他:“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又沉默了。 我最討厭這樣不清不楚的沉默,于是一打方向盤踩住油門,車子疾馳而出。 舒原良被陡然加快的車速往后一甩,看著窗外幾乎成殘影的景色,臉色刷白地貼在椅背上,手有些無助地死死捏著安全帶。 “莊……莊小姐……為了這樣的事情……不……不值得……” 我笑了一聲:“那你說,怎樣才叫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