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會喜歡他 第90節
陶江看簡寧又停下,他站在距離她兩米的地方,抬頭看著夜空,誠摯而堅定:“夢想,是無論多難,跋山涉水都愿意去的地方,是一生都想和它有關,是人生未來的所有構想,都以此為前提?!?/br> 他常在晚上對著星空思考宇宙,雖然他還有許多不明白的方程和引力,但他想清楚了自己。 每一個體悟宇宙深邃的時刻,都擁有滿腔的熱忱,和獻身的膽量。 這樣的熱忱,簡寧也有。 這輩子余下的時光,她想收集自己喜歡的書,無論語種,無論長短,她偏愛小眾書籍,渴望讓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和閱讀。 陶江的嗓音起起伏伏,像迷霧里的光:“我還記得,那個和我亢奮地討論《山月記》的人,也記得,為了一本外文漫畫,跑遍全市書店的人?!?/br> 好像有什么在破土而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逐漸浮現。 簡寧的心跳如擂鼓,因為激揚,手指克制不住的顫動,她索性掉過頭,和他隔空對望:“你的意思是,學語言?” 陶江領情地笑一笑:“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你告訴我的?!?/br> “什么意思?” “你喜歡稀奇古怪的書,甚至會啃晦澀的原版書,國內外都有。這是我看到的,也是你用行動告訴我的?!?/br> 高一爬江山春游,他們問過彼此的夢想,那時他們還沒有清晰的認知,憑借模糊的輪廓,天馬行空地亂說一通。 然而,命運真的把他們帶到了那條路上。 夢想不是空xue來風,物理競賽為陶江打開宇宙的大門,朝南的大書房里鋪滿簡寧的譯著。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調色盤,填滿了迷茫、懷疑、信念,夢想與現實交替,每個人在各自的板子上調繪五彩斑斕。 你還想去北京嗎。 這句話,陶江欲言又止,走了一路,沒問出口,他害怕,不是想要的答案。 第72章 . 鳳凰花開的路口 再見了,我們的高中時…… 教室前面倒計時牌子上的日子越來越短, 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星期的時候,班里的氛圍越來越緊張,所有同學都忙著沉淀, 幾乎沒有人再往后翻日期。 但日子都被他們記在了心里。 楊老師每天都在鼓勵他們,如果累了,你們就休息會兒,然后繼續戰斗, 但不要總把放棄掛在嘴邊。 所有人都吊著一口氣, 只等最后一天, 一鼓作氣。他們像一座學習機器,不覺得累不覺得困,來日沒有方長,他們都不希望是因為懶惰而考不上。 每當簡寧坐在教室里, 被熱烈向上的氛圍包裹著,就特別有安全感。 熱浪鋪天蓋地, 頭頂的電風扇呼呼轉個不停, 黑板上寫滿粉筆字,卷子上密密麻麻的筆記, 課桌里塞都塞不下, 這一切, 和往年夏天并沒有什么不同。 畢業典禮前一天,各科老師來和他們告別。 數學老師再三叮囑解題技巧,語文老師讓他們一定要算好寫作文的時間, 英語老師送給他們一句寄語. 這些話,課上老師們每天都不厭其煩地重復一遍,臺下的同學們的耳朵已經生了繭,然而當所有事情被最后一次打上烙印時, 這些老生常談變得悅耳而珍貴,聽一句少一句。 晚上,楊老師用多媒體放了一整個晚自習的歌,他們即將踏上征途,青春需要贊歌。第一首就是高二那年藝術節,九班的合唱曲目,《夜空里最亮的星》。 音樂是最好的時光機。壓抑一整年的心緒在這個晚上爆發,聽著歌,他們高聲唱,哭了笑,笑了又哭,笑笑哭哭,誰也說不清為什么哭為什么笑,人生何處不相逢。 六月六日,畢業典禮。 清早,吳勉第一個來教室,他登上講臺,把倒計時牌子的日歷嘩嘩翻了幾頁,露出最后一張。 距離高考,僅剩1天。 教室的后黑板上寫滿宏偉的理想,早自習依舊書聲瑯瑯,最后一次坐在教室里背書,他們故作瀟灑,仿佛在粉飾離別的傷感和考前的緊張。 楊老師來教室轉了一圈,又在講桌前坐了一會兒,目光從第一排掃到最后一排,他曾路過數以千計的學生的青春,見慣了悲歡離合,可每一屆到了要告別的時候,難免傷懷。 但楊老師沒說什么,只是從后門悄然離開,聽讀書聲落在耳后。 早自習結束后,高三年級去運動場參加畢業典禮。 紅色條幅掛在高高的大樓,碩大的氣球拴在樓頂,風中紛飛。 九班的同學們坐在凳子上,曬著火辣辣的烈日,他們把校服外套脫下來擋太陽,聽臺上的校領導說著年復一年的祝福語,一群人忽然有些無聊,隊伍后面漸漸傳來竊竊私語。 臨近尾聲,一聲鴿哨,一行白鴿鋪天蓋地從他們頭頂越過,像一張巨大的白色折扇,盤旋而上,逐漸與天際化為一體,載著他們的目光飛遠,人群中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歡呼。 簡寧被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動撲打著,突然覺得,痛苦的高三,其實也沒有很漫長。 “我靠,鴿子屎!”方島皺眉擦了擦自己的校服,苦大仇深地望著天幕盡頭的白色。 一群人不留情面地笑開,笑聲響徹天空,沖散了離別愁緒。 回了九班,楊老師搬著一摞紅色小本本走進教室,笑著說:“離開之前,我們還有一項儀式?!?/br> 他拍了拍手下的證書,說:“這是你們的畢業證,拿到證書,就證明,你們真的畢業了?!?/br> 教室里靜悄悄的,他們是一只只順流而行的小船,被高考的浪潮裹挾著前進,曾經感到遙不可及的六月,逐漸向他們靠近,是那種看得到岸邊的近。 他們終于要解放了,卻還有些不舍。 楊老師邊喊同學名字,讓他們上講臺來領證,一邊和他們絮叨。 “三年過完了,你們有沒有什么遺憾的事?” 同學們以為老師在試探他們,稀稀拉拉地回應:“沒有!” 楊老師多老謀深算,一眼就看穿這群小毛頭們在敷衍,啞然失笑:“最后一堂課了,你們還和我裝?!?/br> 臺下響起因為被戳穿而掩飾羞臊的笑聲。 “方島,你說說,有沒有遺憾的事?”楊老師把手中的畢業證交給方島,順口問了句。 方島摸摸后腦勺,有點不好意思:“沒有成為學霸?!?/br> 教室里傳來同學們善意的訕笑。 楊老師又點了幾個人。 “不該和好朋友鬧掰?!?/br> “后悔不夠努力?!?/br> “要是和父母少吵點架就好了?!?/br> 也有大膽的,“沒和暗戀的女生告白”。 最后一天了,楊老師一直都和顏悅色,笑瞇瞇地看著他們,那雙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柔和了平日的凌厲。 他語重心長道:“同學們,大步向前走吧。成年人的勇敢是,一步三回頭,卻依然無畏地向前,老師送給你們三個字?!?/br> 臺下是六十多雙純真的熱淚盈眶的眼睛。 他轉身在黑板上寫下三個字,“今勝昔?!?/br> 說著,楊老師又懷著一絲愧疚:“有時候,你們不聽話的時候,我是又氣又急,老師也知道自己有時候挺兇的,因為對你們有多大期望就有多恨鐵不成鋼,所以說話重了,希望你們不要記恨老師,老師希望你們以后回憶起高中的時候,是美好的,而不是帶著怨氣?!?/br> 不知是誰先哭的,抽泣聲像洶涌的海嘯,填滿教室每個縫隙。 簡寧低下頭,忍著眼淚,楊老師是位合格的班主任,雖然人人在抱怨他的嚴苛,可站在今天,再回望過去,沒有一個人不感謝他。 他鞭策他們自律,督促他們進步,不是為了別的,不是為了他自己,僅僅為了讓十七八歲的孩子們離自己的夢想更近一步。 人這一生,至少有一位良師。 或許是離別的鐘聲即將敲響,楊老師的眼眶也情不自禁地微紅,但他還是不放心地叮囑:“明天,記得裝好身份證和準考證,別丟了,每年都有學生丟?!?/br> “鉛筆記得是2b的,多帶幾根中性筆,草稿紙就別拿了,考場會發,不夠就問監考老師要,不要不好意思?!?/br> 楊老師走到窗臺前,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又走回來,說:“對了,帶件外套,往年高考天氣總不好,如果明天突然下雨,也有備無患?!?/br> 他想起什么,拍了拍講桌,鄭重其事道:“差點忘了,條形碼,記得一定要把條形碼貼上,別貼在框框外面,要不然機器識別不出來,誰都不知道你做的哪套題,就白考了!” 他揮手比劃著,不停地強調:“如果不會貼,一定要舉手,讓監考老師幫忙?!?/br> 簡寧從來沒見過楊老師這么嘮叨。 “一定要把準考證號涂對,多檢查幾遍再往下做題,交答題卡前,也檢查一遍選擇題,別涂串行?!?/br> “考前一天別熬夜,適當看看以前做過的錯題,考試之前要是困,可以稍微在手背上抹一點風油精提神,別抹太多,那玩意兒太嗆?!?/br> 楊老師停下,喘了一口氣,想了想,好像沒有遺漏的事項了,他整個人放松下來,笑了笑。 “都記住了嗎?” 教室里沒人回應,哭腔反而更兇了。 楊老師沒哭,他還是寬容地笑著看他們:“都別哭,有什么好哭的,好好考,你們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考完就真正解放了?!?/br> “不是有同學想讓我在校服上簽字嗎,我趕緊簽完,你們下午還得提前去看考場?!?/br> “我!” “還有我!” 同學們揉了揉紅腫眼睛,擦了擦哭出來的鼻涕泡,拿著筆紛紛涌上講臺,擠作一團。 楊老師摸著校服,帶著一絲懷念,說:“以前我上學的時候,和你們一樣,特別討厭穿校服,現在,想穿也穿不了啦?!?/br> 時間的參照物,是亙古不變的情懷。終于,熟悉的鈴聲響起,這是最好的道別時刻。 吳勉喊道:“起立!” 九班全體同學站起來,朝講臺深深鞠了一躬:“老師再見!” 從高一九班,到高二九班,最后是高三九班。在這個世界上,曾有過無數個九班,以后也將出現無數個九班,但他們心里,只有一個九班。 放學時,他們成群結伙,許多年后,他們奔向山南海北。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很快,人去樓空。 離開九班的時候,簡寧最后環顧了一圈。 教室已經被搬空,白墻愈發干凈,課桌后空無一人,只有窗外的大白楊,依舊翠綠挺立,像她高一剛來報道那天一樣。 只是,下一個推開門,撞見這棵大白楊的,已經是別人的青春了。 簡寧背著書包下到二樓,看見陶江從樓梯口出來,能走的都走了,只有他們兩個人。 簡寧的腳步沒停,斂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