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路(科舉) 第52節
周如玉剛要點頭,忽的又想起來一件事兒,頓了頓,才猶豫著道:“還有相公你會試之前,我與師娘去相國寺中求了一支簽,頗為靈驗,便想找機會去還愿?!?/br> 她先前沒說,是擔心相公會覺得自己去寺廟之中求簽這種事不好。 會當自己是將一切事都寄托在神佛身上的無知婦人。 但他們就要離京,怕來不及去還愿,才開了口。 沈伯文倒是不知道自家娘子這番心理活動,半點兒沒覺得不對,聞言便答應了。 在他看來,普通人去寺廟求簽,多半也不過是為了求個心安,只要不是真的將全身心的寄托都放在那些泥塑的菩薩身上便好。 隨即又道:“既然上次是與師娘一道去的,那要不要問問師娘去不去?” 見他應了,周如玉心下一松,點了點頭,道:“好,等會兒我就去問問師娘?!?/br> 沈伯文笑了笑,不由得想,住得近確實不錯,來往之間也方便了許多,便道:“你在屋里休息吧,我等會兒還有事要尋老師,你給師娘寫個帖子,我一道幫你帶過去便是?!?/br> 周如玉自然沒什么不答應的,點了點頭,便轉身去窗前的桌子處寫帖子去了。 …… 沈伯文帶著帖子上門之后,韓輯那邊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原本兩個學生都搬了出去,家里就冷清了不少,自家夫人的食欲都削減了幾分,正好現在正值春日,天朗氣清,微風不燥,正適宜出門踏青,也好散散心。 他便做主替蕭氏答應了下來。 午歇過后,兩家人便一塊兒出了門。 將自家娘子送到師娘的馬車上,沈伯文自個兒便去了老師那邊。 韓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不由得問:“你的族弟呢?” “我問過他了,只是四堂弟道他下午想自己出去轉轉,也給家里人買點東西,便不同我們一道去了?!鄙虿穆勓员愕?。 “那便罷了?!?/br> 韓輯點了點頭,又同他聊起正事來:“謝之縉身為狀元,被授的是翰林院修撰,從六品,你跟我那侄兒是翰林院編修,從七品,也算是正是踏上仕途了?!?/br> 沈伯文表情沉穩,道:“是,學生初入官場,還望老師不吝教導?!?/br> 自從他上次從褚閣老府上回來之后,便去了浮躁,韓輯原本還想過一段時間,再關于這件事同他聊上一聊,沒想到倒是讓褚相公給解決了,倒也落個清閑。 沉吟了片刻,韓輯才道:“你們只知翰林清貴,可知你們身為翰林,平日里的職責是什么?” 這個沈伯文有所了解,聞言便斟酌道:“翰林官的主要職責,應當是負責誥敕起草、史書纂修、經筵侍講等?!?/br> “不錯?!表n輯頷首,繼續道:“因而雖然翰林官的品級并不高,但這個位置卻并不普通,你在翰林院中所能接觸到的人,遠非那些外放做知縣,亦或是在六部中做主事的同年所接觸到的人可比?!?/br> “朝廷高官,六部尚書,諸位閣老,甚至陛下,你們都有機會見到?!?/br> “所以,要好好珍惜在翰林院中的日子,莫要將其只是當做熬資歷的地方,要多聽多學,知道了嗎?” 沈伯文神情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學生明白?!?/br> 其實自己的學生自己明白,韓輯自然知道沈伯文不是浮躁的人,只是做老師的,總是忍不住多叮囑一些。 叮囑完這些,他緩和了語氣,又道:“你們這一甲三人,謝之縉自不必提,就沖著謝閣老,也無人敢難為他,嘉和亦有他父親做主?!?/br> 見弟子若有所思,他繼續道:“先前你鄉試的時候,主考官是長公主駙馬范大人,他是翰林院侍讀學士,照理來說,他是你鄉試的座師,同你還有幾分香火情?!?/br> “只是那點香火情,許是不值一提?!?/br> “幸而為師與他倒是也有幾分交情,看在為師的份上,或許會在翰林院中多關照你幾分?!?/br> 沈伯文明白自家老師的好意,眸中帶愧,低聲道:“多謝老師?!?/br> 自己入了官場,卻還是免不了麻煩老師。 韓輯將他的神色看得分明,心中感慨,弟子知道記恩,他這番功夫就不算白費。 第五十八章 到了相國寺內, 周如玉和師娘自去還愿,留沈伯文與老師在寺廟內一邊閑聊,一邊等她們出來。 “你師兄在朝考時, 倒是發揮得還算不錯,考了個第三名?!?/br> 韓輯對邵哲這個成績,其實還是很滿意的。 沈伯文自然聽得出來, 聞言便笑道:“師兄的才華本就不俗,再加上老師您的教導, 自然室友很大的可能名列前茅的?!?/br> 韓輯點了點頭,又道:“你們兩個,暫且都有了去處, 為師也就稍微放心了,只是讀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可懂?” “學生明白?!鄙虿恼J真道。 另一邊的大殿內,蕭氏卻遇見了一位熟人。 “謝夫人也來進香?” 蕭氏倒是沒想到今日能在這兒遇見謝閣老的夫人,不過好幾年未見,她的模樣倒是還沒怎么變化, 一如往昔的溫婉和善。 謝夫人自然也瞧見了蕭氏, 面上登時露出幾分驚喜, 幾步走了過來,上前便主動攜了她的手, 嗔道:“幾年不見,阿琴便要同我生疏嗎?” “阿瀾倒還是老樣子?!笔捠闲α诵?,道。 謝夫人王瀾, 便是她往日閨中的朋友之一, 只不過自從各自嫁人之后, 來往的便少了。 倒不是彼此之間發生了什么齷齪, 只是隨著時間與距離的推移,關系漸漸地便淡了。 但今日相見,蕭氏卻忽然發現,往昔的距離與生疏,仿佛逐漸消弭了一般。 原本她便打算待到如玉與她夫君探親回來之后,便逐漸在京都的交際圈中走動起來,也正好能帶著如玉,長長見識也是好的,今個兒卻在這兒碰見了阿瀾,倒是巧了。 王氏此時遇見幾年未見的舊友,是真心覺得高興,也注意到了她身邊帶著的這位年輕婦人。 便將含著笑意的目光投向周如玉,問道:“也不知阿琴是從哪兒領來一位小娘子,讓人看著便心生歡喜?!?/br> 夸自己的弟子,倒是比夸自己,更能讓蕭氏開心,聞言便道:“這是我新收的學生,頗有一股靈氣,正跟著我學畫?!?/br> 周如玉如今已經不似半年前那般性子內向了,聽師娘介紹完自己,便上前半步,落落大方地同謝夫人見禮:“周如玉見過謝夫人?!?/br> 之所以不自稱是沈周氏,是因為師娘既然是以學生的身份介紹自己的,其中的重點便是她本人,而不是自家夫君的娘子。 果然,蕭氏聽聞此言,面上便露出個滿意的笑來。 “好孩子,阿琴果然是收了個好學生?!蓖跏蠈⑺銎饋?,直接褪下腕上的碧玉鐲子塞到她手中,道:“這便當做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吧,莫要推辭?!?/br> “這如何使得……”周如玉見這鐲子不似凡品,不免推拒起來。 最后還是蕭氏發了話:“如玉,拿著吧,謝夫人手中好東西多著呢,別怕?!?/br> 這明顯調侃的一句話,讓王氏不由得笑了起來,配合地點了點頭:“是,你老師說的不錯,放心收著吧?!?/br> 周如玉這才不再推辭,又行禮謝過。 舊友相見,自然有聊不完的話,只是苦了還在外頭等候的兩個大男人。 最后還是蕭氏身邊的李mama出來,同這兩位道:“夫人在里頭碰見了謝閣老家的夫人,要多待一會兒,便讓奴婢同老爺與沈公子說一聲?!?/br> 韓輯:…… 他頓了頓,便道:“那就讓夫人與謝夫人多敘敘舊,我與延益去旁邊的碑林中轉轉?!?/br> “是?!?/br> 李mama應下之后才告退離去。 從相國寺回來已是傍晚,次日,沈伯文與周如玉才終于得了空,專門出去一趟,買好了帶給家人的禮物,又過一日,才終于到了離開京都返回家中的時候。 帶著自家娘子和堂弟,與邵哲一道上了歸家的船,沈伯文心情頗好,就連自己暈船這件事都忘了,船走上半月,就能到廣陵府,到時候便能見到許久未見的家人了。 邵哲看著自家師弟,心中卻在想著另一件事。 此番來京參加春闈,他已經做到了母親所說的要求,既然如此,回去之后,母親也應當同意上門去幫自己提親了吧? 想到這里,邵哲看了眼師弟,不由得笑了笑,心中充滿了期待。 “師兄心情很好?” 沈伯文極少見到邵哲露出這樣舒心的笑,不免好奇問道。 “是不錯?!鄙壅茳c了點頭,只是面上的笑卻沒有消失,開口道:“一想到馬上就能歸鄉,便有些高興?!?/br> 沈伯文了然地頷了頷首,輕而易舉地就相信了。 還當人家高興的原因同自己一樣呢。 二人站在船舷旁聊了許久。 船開了,他們看著眼前的江面,似乎與來時的江面并沒有區別,然而他們此時的心情卻與來時的完全不同了。 來時前途未卜,心中無底,即便不說出口,也有著萬一落榜了的擔憂。 然而此時歸鄉,卻是帶著金榜題名的好消息。 兩種境況,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不管心情如何,沈伯文還是沒有一點兒意外的暈船了。 這一回,周如玉早有預料,給他預備了一堆東西,沈伯文嘴里含著酸梅子,躺在床上休息的時候,她還坐在床邊,替他按捏著虎口,據說這樣好像對暈船有緩解的作用。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休息,沈伯文感覺似乎好了點,便撐著坐起身子,用手帕接住梅子核,道:“我已經好多了,如玉你也歇會兒吧?!?/br> 不過說話的聲音還是沒有往常那般中氣十足。 周如玉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輕聲問他:“真的好點兒了嗎?” “真的?!鄙虿臎_她露出個安撫的笑,道:“你這次備下的東西,都挺有用的?!?/br> 周如玉這才稍稍放心,心中也輕松點兒了,替他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只說:“能派的上用場便再好不過了?!?/br> 沈伯文的內心中雖然并不怎么想喝水,不過也并沒有拒絕自家娘子的好意,接過來飲了幾口,才放回去。 可能暈著暈著就習慣了,后面幾日他便漸漸好了,船在江上又行了好幾日。 再過幾日就能到家,沈伯文的心中也頗為不平靜,雖然離家不過月余,但所謂近鄉情怯,即便自己稱得上是衣錦還鄉,卻還是難免忐忑。 周如玉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思,走到他身邊,輕聲道:“也不知道玨哥兒和阿珠有沒有想咱們……” 提到兒女,沈伯文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便出現了自家兩個孩子的身影來。 點了點頭:“許是長高了吧,咱們不在家,娘定是可勁兒地寵著他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