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之上 第95節
大柳皺起眉,抬頭順著那聲音的來源處看去。夜色深重,除了茂盛的枝葉之外什么也沒看到。他以為是自己聽岔了,結果走了兩步又聽到同樣的聲音。 他警覺起來,到曹胥身邊說了情況。曹胥順著他說的位置看去,盯了一會兒后忽然罵出臟話。大柳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被推開了,曹胥從腰后面掏出一把槍,打開保險對準了剛才發出聲音的位置,連著開了兩槍。 寂靜的山林驟然響起槍聲,別說大柳嚇了一跳,山林中棲息的動物們也被驚動了,數不清的鳥兒紛紛振翅飛出來,霎時便將天空遮蔽了大半,入耳皆是撲棱著翅膀的氣流聲和動物的嘶鳴聲。 大柳驚駭地看著這一幕,曹胥則繼續盯著剛才開槍的位置,片刻后曹胥猛然回頭,對準前面拐角的一片石壁開了兩槍。 曹胥開完槍又對準了地上的陳飛麟,不過這次還沒來得及按下扳機,一發子彈就悄無聲息地打中了曹胥的右手,槍應聲落地。顧不得中彈的劇痛,曹胥蹲下想用左手撿槍,這時又一發打在他右肩上,把他打得向后一仰,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這變化發生在電光火石間,大柳終于明白過來有埋伏了。他立刻扶起曹胥,撿起槍往停車的位置跑。這時躲在山壁后的幾名便衣也沖了出來,有三個人朝著曹胥他們拔足奔去,大柳本想舉槍反抗,被其中一名便衣眼疾手快地攔下,緊接著曹胥也被制服。 老吳和另一個警員則跑到陳飛麟身邊,跪下來檢查他的傷勢。 “林超!醒醒!” 老吳拍了拍陳飛麟的肩膀,見陳飛麟完全沒反應,便小心地把人扶起。旁邊的警員看到了地上的血跡,老吳把手伸到陳飛麟腦后一摸,叫了聲不好,讓警員幫忙把陳飛麟背起來,送上車后立刻開下山,與??吭谏侥_下的救護車匯合。 睜開酸澀的眼皮,陳初燕感覺到了枕頭下面持續的震動。 把手機拿出來,她看了看上面陌生的一串號碼,又去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剛過五點。 “喂?”她小聲接起,還沒來得及問出“哪位”,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話,她臉色煞白地從床上坐起,著急地說自己馬上就到,結果才走兩步腳趾就踢到了茶幾的一角。 她痛得蹲了下去,這動靜吵醒了沙發上的陳洛愉。陳洛愉撐著靠墊坐起,發現她蹲著還以為是不舒服了,正想看看就見她抬起頭,聲音都變了調:“洛愉哥!有警察打電話來說我哥受傷了,現在正送去中心醫院!” 作者有話說: 辛苦大家的堅守了,飛麟的任務結束啦 第115章 兩個人的手術 陳洛愉拿著陳初燕的手機回撥過去,剛才的電話正是老吳打的,聽他著急地問起陳飛麟的傷勢,老吳只說現在還在救護車上,具體的要等到醫院檢查完才知道。 耳鳴聲又開始取代電話那頭的救護車鳴笛聲了,陳洛愉用力甩了甩頭,讓老吳把電話遞給出車醫生,由于今晚任務的特殊性,跟車醫生正好就是急診科的另一位副主任——李主任。 平時陳洛愉和李主任的關系很一般,不過對于李主任的醫術他是信得過的。問了陳飛麟現在的情況后,李主任讓他別太擔心,剛才在車上已經做了急救處理,現在陳飛麟的生命特征還是比較穩定。 在陳洛愉講電話的時候,陳初燕已經手忙腳亂地穿好了外套和鞋子,要出門時陳洛愉忽然記起樓下的人,老吳讓他們留在房間里,現在馬上調同事去接他們。 陳洛愉一刻都等不住,不過他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冒險把陳飛麟的meimei帶出去。雖然老吳把幕后的人抓到了,但不代表陳初燕已經安全。 他倆在房間里等得心急火燎,好在老吳是從市局直接調了兩個同事過來,對方的車很快停在酒店門口,確認過沒有埋伏后便接他們下來。 坐在后座,陳洛愉整個人都是緊繃的,十根手指互相絞緊,滿腦子都是陳飛麟的傷勢以及可能出現的惡化情況或者治療的副作用等等。陳初燕在他旁邊也不好過,為了克制情緒把嘴唇都咬破皮了。 清早六點的城市經過一夜的沉睡,空氣中都冒著寒意。灑水車唱著歡快的曲調從旁邊駛過,車窗像下雨一樣濺上了水珠,被東方的晨曦一照,折射著耀眼而迷人的光。 陳洛愉的視野迷失在這一片光暈中,車子從酒店一路開到中心醫院,他見到了數不清的熟悉的建筑物。 那些都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景色,大部分是他與家人朋友或者自己一個人看過的,也有一些銘記于心的風景由陳飛麟陪他一起看過。 就像眼前這條珞喻路,他曾數次坐在陳飛麟的車前杠上,仗著夜色的掩護被陳飛麟擁在懷中一路騎行,仗著陳飛麟聽不出他會走調,便肆無忌憚地哼著歌。 還有剛才駛過的便利店,現在的面積已經擴張了一倍,但他記得陳飛麟第一次給他買巧克力就在這家店里。 當時他們吃完夜宵進去買水,他吃了咸的有點膩,目光只是在貨架放巧克力的位置流連了片刻,身邊的人就低聲問他是不是想吃? 他是怎么回答的?已經記不清了,就記得陳飛麟看向他的眉眼很溫柔,好像在笑,又好像早就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了。 拐過最后一個十字路口,車子終于停在急診大樓的入口處。陳洛愉打開車門,邁開雙腿一路狂奔,剛跑上臺階就看到門口負責導診的護士小楊,抓著她就問林超在哪里搶救。 小楊從沒見過他這么驚慌失措的樣子,好在剛才陳飛麟送來急診的時候小楊有看到,于是指了指里面,說正在手術室。話音剛落他已經跑走了,隨后一個女孩也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跟在陳洛愉身后往里面跑。 “哎陳主任,在2號室!”小楊又補了一句,也不知陳洛愉聽到了沒有,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見了。 2號手術室位于走廊左轉的盡頭處,陳洛愉一口氣跑到手術室前面,終于見到了和他通電話的警官,吃驚地問:“怎么會是你?” 老吳在調查陳飛麟的背景時已經看過陳洛愉的資料了,后來趙韞儒來派出所自首,老吳又和陳洛愉聊過。只是當時陳飛麟的任務還沒結束,老吳就只字未提,如今見了便主動解釋:“其實我就是林超的聯絡員?!?/br> 陳洛愉和他握了握手,也顧不得再說其他的,焦慮地問:“他情況怎么樣了?!是誰在里面負責搶救?” “就是隨我們一起出車的李主任,還有腦外的兩個醫生也在?!?/br> “腦外?!”陳洛愉臉色驟變,“你在電話里說他撞到頭了,是很嚴重的傷?” “具體的我們也不清楚,”老吳搖搖頭,“不過他送到醫院時已經昏過去了?!?/br> 陳初燕也跑到了陳洛愉身邊,聽完老吳的話,她的眼眶霎時變紅了,抬手捂住嘴,后退兩步靠到墻壁上。 顧不上安慰陳初燕了,陳洛愉抬腿就想進手術室,老吳和另一個警員攔著他。陳洛愉力氣不敵,眼見掙不開,他著急想跟老吳解釋自己的身份,手術室的門在這時被推開,他看到走出來的護士,頓時急道:“康護士!患者情況怎么樣了?” 康護士是急診科的護士,她急匆匆地出來是想拿東西的,看到陳洛愉和送患者過來的人站在一起,便回答道:“現在林主任正在手術中,具體情況還不清楚?!?/br> “我進去看一下!”陳洛愉又道。 他是急診科的副主任,康護士自然不會說什么,點點頭便繞過他跑出去了。陳洛愉掙開老吳的手:“我是這家醫院急診科的醫生,我進去看看他的情況!” 這回老吳沒再攔著,在陳洛愉推開門的時候,陳初燕站直身體,叫道:“洛愉哥!” 她只說了這三個字就沒下文了,陳洛愉回頭看她一眼,這種時候不用語言也能猜到她想什么。 強忍住內心涌動的不安,陳洛愉說:“放心,你哥很快就能出來?!?/br> 陳初燕死死咬住嘴唇,手術室門在陳洛愉身后關上了,他跑進更衣室,先在外面換鞋,再進去換手術服,戴好帽子口罩,摘下手表,接著就去隔壁的消毒區。洗手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右手又開始發抖。 他用左手用力捏緊右手的手掌,在水流下面沖洗了好一會兒。沖的時候他閉著眼睛,用呼吸放松法來安撫慌亂的情緒,同時在心里告誡自己,哪怕他不需要cao刀也不能給任何人制造負擔,手術室里的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職責,如果他因為情緒問題影響到別人,就是在害陳飛麟。 這樣暗示了自己三遍后,再次睜開眼時,他發現右手的抖動漸漸停下來了。 呼出一口氣,他和鏡子里的自己對視了片刻,弄干手出去了。 大步走進手術室,他向在旁邊等待的李主任點了點頭,站在另一邊看腦外的林主任和劉醫生做手術。 陳飛麟側臥在手術臺上,頭發已經被剃光了,只有后腦開顱的部位從一小塊無菌區露出來。陳洛愉看不到他的臉,也看不到他身上的傷,只能去看旁邊的體征監控儀器。 麻醉科醫生全神貫注地監控著各項數據,他看了幾眼后又收回視線,繼續盯著手術臺上的人。 器械護士流利地配合著主刀的工作,林主任邊看顯微鏡邊跟旁邊的劉醫生溝通。陳洛愉緊張地聽了一會兒后,心跳的頻率開始慢慢回落。 從林主任的說法來看,陳飛麟雖然出了不少血,但是情況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過了約莫半小時,林主任那邊順利結束了,退到一旁換李主任接手。 陳飛麟身上的傷大部分都是皮下出血,除了額角和后背兩處需要縫針的傷口之外,就是 第三節肋骨與左側盆骨的骨折,臟器倒是沒什么損傷。 護士把蓋在陳飛麟身上的大塊無菌布往下拉到腰間,在看到陳飛麟身體的一瞬間,陳洛愉覺得之前做好的心理準備頃刻就四分五裂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身體微微晃了晃,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穩。 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沒人發現他藏在帽子與口罩下的情緒??p合器具從器械護士手上遞到了李主任手上,原本這種縫合的事不需要主刀來做,但李主任接過了三角針,全神貫注地縫合起來。 陳洛愉給數不清的病人縫合過傷口,對這種畫面早已免疫,但是當那根針穿透陳飛麟的皮rou時,他居然感覺到了痛。仿佛那根針是在他早已破敗不堪的心臟上來回穿刺,將它一點點地縫補完整。 口罩與臉部接觸的部分已經被汗浸濕了,他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也明白這種時候必須出去換個口罩,喝點水冷靜一下。但他沒辦法移開目光,陳飛麟就像一塊磁鐵,只要出現在他眼前就能奪走全部的注意力。 李主任的動作很快,縫合好傷口后就開始處理骨折的部位。陳洛愉幾近自虐般地堅持看到最后,直到手術結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氣,他看著陳飛麟被推出去,那根始終緊繃著的神經才終于松懈下來,有氣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康護士見狀給他遞了瓶水。他一口氣喝了大半,起來時卻踉蹌了下,康護士立刻扶住他,見他眼睛里都是紅血絲,便問他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昨晚他到了三點多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睡不到一小時又被噩夢驚醒了。但他沒作解釋,謝過了康護士便去洗臉,把手術服和帽子口罩都脫下來,立刻趕去了住院部。 陳飛麟這種情況是無法住在eicu的,等他到了住院部的icu病區時,剛好看到門口的陳初燕和老吳。 一見到他,陳初燕就忍不住想哭。 現在陳初燕是完全把他當做精神支柱來依靠了,他拍了拍陳初燕的肩膀,輕聲說沒事的,又對旁邊的老吳說:“雖然手術很順利,但是接下來他要住一周的icu觀察?!?/br> “剛才腦外科的醫生已經和我說了,”老吳把公事包夾在腋下,嘆了嘆氣,“這次他傷得這么重,要讓他好好休息,等他醒了我再安排錄口供?!?/br> 陳洛愉點點頭,老吳說會留下兩個警員守在這,確保這段時間陳飛麟的安全。陳洛愉又問那陳初燕怎么辦,老吳說等等會叫一個女警官暫時陪著陳初燕,等曹胥招了就沒太大問題。 目送老吳離開后,陳洛愉回頭發現陳初燕還在抹眼淚,便安慰道:“剛才給你哥手術,腦外的主刀說你哥的身體底子好,求生意志也很強,別太擔心了,他會好起來的?!?/br> 陳初燕哽咽著“嗯”了聲,陳洛愉說進去看看,兩人便一起過去。 陳飛麟住在集中的icu病房內,現在手術剛結束,并不適合進去探視。他倆隔著大玻璃觀望,看icu的醫生和護士在陳飛麟床邊忙碌,很快就在他身上插了各種管子和監測儀器。陳初燕看著看著眼淚又下來了,陳洛愉的眼睛也紅了,胸口又開始隱隱作痛。他轉頭去看旁邊,等難受的情緒被壓下去了才又轉回來。 站了一會兒后,陳初燕的肚子發出了“咕嚕?!钡慕新?。陳洛愉回過神,雖然不想離開這里,但是icu病區是不能長時間探視的,何況陳飛麟現在這樣,他要好好照顧陳初燕才行,便提起精神,帶著陳初燕去食堂吃點東西。 等電梯時,陳洛愉又問起接下來的打算。 “我也不知道,”陳初燕語氣低落地回答,“剛才吳警官說我爸媽那邊他會安排,讓我不用擔心?!?/br> “那你打工的地方還……”陳洛愉話說一半,左側的電梯門“?!钡囊宦暣蜷_了,他一轉頭卻頓在原地,站在電梯門邊的人也愣住,視線直接落在了他身邊的陳初燕身上。 陳初燕也認出了電梯里的人,她有些驚訝地看向陳洛愉,但見陳洛愉完全失去了反應,只好硬著頭皮對電梯里的人點了點頭,說:“伯母您好?!?/br> 第116章 牽手 隔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見到陳初燕,換做其他人可能還會遲疑一下,不過劉麗亞一眼就認出來了,眼前的女孩正是陳飛麟的meimei。 雖然她的樣子和當年比起來有不小的變化,但是那件事對劉麗亞而言印象深刻,尤其是在她叫自己“伯母”的時候,劉麗亞幾乎是立刻想起了那一年盛夏傍晚的咖啡廳,以及后來在拘留所里見到的陳飛麟。 劉麗亞沒有作聲,跨出電梯后面色平靜地看著陳洛愉。 母子倆對視了片刻,誰都不說話,就在陳初燕想著自己還是先離開比較好的時候,陳洛愉轉頭看著她:“初燕,你跟我來一下?!?/br> 陳初燕被拉住了手腕,也沒來得及跟劉麗亞道別就被陳洛愉帶到了值班臺,陳洛愉對其中一位護士交代幾句,護士說好,帶著陳初燕從旁邊下去了。 劉麗亞站在原地看著,等陳洛愉回到她面前了才道:“剛才的女孩……” 她話說一半就被陳洛愉打斷了:“嗯,陳飛麟的親妹?!?/br> 陳飛麟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陳洛愉就不必再隱瞞,何況他也不想再忍了。他兩只手都收在褲子口袋里,醫院開著暖氣,即便他穿著短袖的手術服也不覺得冷,反倒是因為終于能跟劉麗亞面對面攤牌,心跳變得很快。 劉麗亞沒有想象中那樣歇斯底里地發作,也許是預感到這一天遲早會來臨,也許是忌憚著周圍環境。她閉了閉眼,不過用力捏緊皮包帶子的動作能看出內心的波動。 陳洛愉冷冷地看著她,很快她就重新看向自己,問道:“為什么她會在這里?” “她哥受傷了,送到我們醫院?!?/br> 受傷? 劉麗亞記得當年陳飛麟被判了七年,現在還不滿五年,怎么可能出來了?難道說是在監獄里受傷保外就醫?那也不對,保外就醫通常安排到省直機關醫院,怎么會來這里?! 劉麗亞蹙眉沉思卻不說話,陳洛愉沒精力跟她拉鋸下去,干脆地道:“他已經出來了,我和他也接觸了很長一段時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