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謀 第19節
一只溫軟的手已將她的細腰鉗住,她重心驟失,猛然向后跌入了賀蘭粼的懷抱。 他垂眼陷溺地親了親她,隨即將她打橫抱起,放在自己膝頭。 “在此等你許久了,怎么現在才過來?” 申姜苦澀,要提前知道他在,她才不回來。 “和李溫直多說了幾句話,覺得頭有些痛,就提前回來了?!?/br> 賀蘭粼問,“頭痛?我來幫你揉一揉?!?/br> 兩根手指搭在她的太陽xue上。 申姜卻有種天靈蓋隨時被捅破的感覺,將他的手拿下來,委婉地說,“不用揉,我就是被太陽曬著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阍趺磿谖曳块g?” 他頗為煩惱說道,“有人纏著要見,我卻又不想見,只得借你的寶地躲一躲了?!?/br> 申姜臉色不豫。 華蓮舟死了,長華宮已是他的天下了。饒是外頭日色正盛,他想做什么也無人能阻止。 這么看來,華蓮舟倒不如不死。 兩人蹉跎了一會兒,她被賀蘭粼丟到了榻間,情到濃處,她抽噎著喚他的名字,叫他輕點。 他卻枉顧這些呼喚,在一片低柔宛轉中越陷越深…… * 這一頭,李溫直在井邊瞧夠了熱鬧,覺太陽曬得很,也想找個地方遮遮陰。 御林軍的人早已走凈了,此刻卻還有一人忽然把她叫住,“女郎,請留步?!?/br> 李溫直疑惑。 那人奔過來,禮貌地道,“在下名為韓松,在葉將軍手下當差。想替將軍問您一句,方才站在您身邊的女郎,姓字名誰?” 李溫直輕噘起嘴來,“你打聽這些做什么?” 韓松解釋道,“在下絕無惡意,是葉將軍對那位女郎頗有眼緣,才派屬下前來問詢,絕無絲毫冒犯之意?!?/br> “葉將軍……” 李溫直嘟囔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可是葉氏的那位嫡公子?” 韓松點頭,“正是?!?/br> 那可好辦了。 李溫直的精神頭頓時來了,“她姓劉名申姜,原本是你家郎君的未婚妻,你快去跟你家郎君說來救她!” 第17章 相認 華蓮舟一死,暫時沒人為惠帝甄選秀女了。 惠帝縱情于樂,美人更是一日都離不開,索性直接下旨將長華宮的秀女全部運進鹿臺來,一個一個地辱弄。 鹿臺,是惠帝專門用來養貯妃子的地方。 昔有燕昭王鑄黃金臺求士,惠帝便也修了一座鹿臺來收集天下美女。 鹿臺中,掛滿了各色折磨人的利器。被惠帝臨幸的秀女中幸而能活過一夜的,第二日還要被丟進虎豹籠中,和獠牙利齒的黑豹人熊搏斗。 惠帝則高高坐在鹿臺上,口含冰浸櫻桃,津津有味地嗤笑那些慌不擇路的美人們,聽她們的絕望哀嚎。 這法子當初是華蓮舟所獻的,惠帝只用了一次便覺得其樂無窮。 如今華蓮舟驟然橫死,再也無法提供新樂子?;莸蹘兹諄肀阋恢边z憾著,暴怒發狂,常自打罵宮婢秀女發泄脾氣。 長華宮的眾女聽說要被送到鹿臺去,無不面如土色。 從前華蓮舟活著時,也只是遴選十人,大多數人總還有一條活路;而如今卻悉數全要,這二百多條人命,全都要葬身在虎口中。 申姜暗暗算著,今日是第六日。 賀蘭粼說十日之內救她脫身,果然在第五日頭上殺了華蓮舟。 如此這般算來,第十日,莫非就是他的起兵之日? 夜里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個時辰,申姜已經為自己打算好了。一旦脫身,她就立即和李溫直遁入深山,到時候兵荒馬亂,造反起義那樣大的事情,賀蘭粼總不可能老盯著她看吧? 她從小長在山中,對山中崎嶇嶙峋之路如履平地?;氐缴街?,猶如魚入大海,賀蘭粼決計摸不著她的人影。 她答應賀蘭粼要以身相娶,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假的。 這可不能怪她不講信義。世事和人心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她喜歡就是喜歡,利用就是利用,若是一味地遷就他人,還有個頭? 總歸她也把身子獻給他了,也不是對不起他。 …… 被送到鹿臺時,秀女們坐在一架用鐵籠箍死的大轎中。 御林軍早早地就守在天門口,對來往的云鷹衛挨個搜身。所有人的隨身利器都要被收去,腋下、鞋底、袖口,檢視得事無巨細。 申姜的眼睛一直停在不遠處的賀蘭粼身上,見他神色坦然,溫順規矩地接受檢視,淡漠得只像鄰家的小阿弟。 誰能想到,他暗地里有那樣的勢力,凈做些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 申姜忽然覺得當初錯惹上他,不能全怪自己,他確實極具迷惑性。 御林軍仔仔細細地查了半天,才終于放行。 賀蘭粼揮了揮手叫后面的人跟上,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卻與申姜的目光撞上。 申姜微驚,急忙錯開頭去,卻見他幽涼的唇泛出一個笑來,笑不達眼底,莫名有幾分陰冷駭人。 入了鹿臺,眾女被和其他妃子安置在一塊。 申姜才剛提著包袱下來,就見一渾身血跡斑斑的女子被兩個嬤嬤扶進來,衣裙上有無數被燙黑的小洞,密密麻麻的直叫人腦仁疼。 “?。?!??!——” 那女子大叫數聲,口中說些聽不懂的怪語,臉色蒼白如紙,已呈半瘋癲的狀態。兩個嬤嬤連忙上前,將她拖走。 從嬤嬤口中得知,她是陛下的蘭貴人。昨夜陛下點了她侍寢,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人就已經瘋了。 申姜和李溫直互相捏緊了對方的手,燒紅的火筷子雖沒燙在她們身上,卻遠勝燙在身上。 惠帝殘暴之名,原不是以訛傳訛。 李溫直傷悼憂悶,“申姜,我怕,我好怕?!?/br> 申姜也神魂難安,卻仍安慰李溫直道,“不用怕,咱們不會這樣的?!?/br> 李溫直哭道,“你說賀蘭大人會救咱們,等了這么多日子,卻一點希望都沒有?!?/br> 申姜猶豫片刻,“有,一定有希望的?!?/br> 李溫直怏怏不樂,芳心難喜。 早膳,是一些稀糙的米粥,難以下咽。 申姜強忍著喝到了一半,嬤嬤忽然走進來,對她輕聲道,“女郎,御林軍的將軍傳你去問話?!?/br> 申姜悚然一驚,“問話?” 她下意識就想到了賀蘭粼謀反的事。 御林軍這么快就找上了她? 當下無法推脫,只得隨嬤嬤出了膳房。 本以為要被帶去什么私牢暗房,嬤嬤卻一臉和善地將她引到了湖邊。 湖邊有一座亭,夏日里清風習習蟲聲唧唧,甚是清涼雅致。 嬤嬤向她福了福身,徑自離去了。 申姜茫然,見亭邊有一公子負手而立,身穿月白錦袍,背影有點熟悉。走上前去,卻是御林軍的那位統領少將軍。 申姜不知他所為何故,微微見禮,“見過將軍?!?/br> 葉君擷轉過身來,目色悠遠。 “……那時我們才五歲,卻背著大人過家家。她掀開自己的蓋頭,說,‘君擷哥哥,我喜歡你這雙手,干凈漂亮。將來成婚時,我要握著你的手。白天握著,黑夜握著,將來即便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也仍然握著?!?/br> 申姜驀然聽了這話,四肢麻痹如失,聳然動容,混茫茫地猶如在天際一般。喉頭干枯,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葉君擷沖過來將她一把抱住,喟然淚流道,“姜meimei,我是君擷啊。我找你了這么多年,總算老天開眼,把你給找到了!” 申姜的下巴仰在他肩頭,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擷哥哥……?” 葉君擷從腰間將家傳的令牌解下來,交在她手上。 “這令牌,是葉氏子孫每人都有一塊的。你小時候常常把它搶過來把玩,不記得了嗎?” 申姜垂首撫著令牌,有苦澀之意。 兒時的記憶猶如一泓被封閉的暖流,本來已變得模糊不清,此刻卻被驟然釋放出來,令人說不盡的輕悅感懷。 “你是君擷……只不過,你居然還記得我?” 當年是葉家主動退的婚,所以這十幾年來,申姜對葉君擷死了心。饒是身陷囹圄,也從未想過他會來相救。 葉君擷苦笑道,“當年退婚,原本是阿耶的決定。這十多年來,我一直都念著你……不想你竟當了秀女?!?/br> 申姜慘然說,“我是被強抓的,著實身不由己?!?/br> 葉君擷見她淚光盈盈,柔腸百轉,心中憐惜之意更是大盛。 “你放心,既叫我找到了你,必不再讓你蒙受委屈。我回去便去打點疏通,接你出去?!?/br> 申姜聽見“出去”二字,頓時就想起了在長華宮時沈珠娘就被父母贖走了。當時她自視家境貧寒,并無顯赫的親屬,根本就沒敢奢求這樣的好事輪到自己。 她堪堪問,“可是真的?” 葉君擷重重地點頭。 “我怎么會騙你?好在你現在只是秀女,還不是正式的妃子,撈你出來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