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冷女道士無情拋棄后 第6節
“行了,若不是我阿師看出你們不曾害人,又怎么會留下你們的性命?”青芙從紀長清手里接過焦木晃了晃,“見過這個嗎?類似的東西或者圖案?可能在佛寺里,經文上,或者其他跟佛家有關的地方?!?/br> 朱獠很快搖頭:“不曾見過?!?/br> 周乾仔仔細細看了幾眼,有些遲疑:“雖然不曾見過,不過……” 他飛快地看了紀長清一眼:“未敢請教上師姓名?” “我師父的姓名么,”青芙有些拿不準要不要說,看向紀長清,“阿師?” 紀長清鳳目微闔:“紀長清?!?/br> “???”朱獠脫口叫了一聲,“怎么會?” 怎么會?如此年輕,如此美貌。周乾連忙低頭:“小妖去年曾遇到過一件怪事?!?/br>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跟著挽起右手袖子:“上師請看?!?/br> 枯瘦的小臂上手掌大的一片焦黑,邊緣伸展著上揚著,線條流利,赫然是一簇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 蓬娘經卷上,火焰一步步完整,周乾手臂上,火焰開始燃燒,張惠的焦木上,火焰化成了一張沒有面目猙獰的臉—— 按時間排下來,蓬娘第一個,周乾第二個,張惠最后一個—— 紀長清眉心一動,這火焰,在成長。 第7章 賀蘭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起身往仁孝帝的寢宮仙居殿走去。 一路上不時有相熟的宦官宮人跟他打招呼,年節下荷包里裝滿了打賞的金葉子,每人手里塞上一片,于是不多會兒賀蘭渾便知道,淑妃是兩刻鐘前進的仙居殿,親自服侍著仁孝帝起床洗漱,這會子兩人剛說上話。 遙遙看見仙居殿的飛檐時,來德壽從旁邊房中走出來,低聲叫他:“郎中先別著急進去?!?/br> 賀蘭渾便知道,是武皇后在里面,摸出個拇指大的金花生塞到來德壽手里:“淑妃是為了王儉來鬧?” 他手頭大方又得武皇后喜愛,這些私下里打聽點小道消息的事武皇后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來德壽不動聲色接了,笑嘻嘻的:“可不是嘛,皇后得了消息就來了,估摸著也快完事了?!?/br> 話音剛落,就聽武皇后威嚴的聲音從殿內傳來:“來人,送淑妃回去,閉門思過!” 殿門打開,幾個宦官宮女扶著哭哭啼啼的淑妃往外走,淑妃一轉臉看見了賀蘭渾,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你等著!” 賀蘭渾咧嘴一笑:“行,臣等著?!?/br> 他是武皇后的心腹嫡系,行事招搖又從不肯吃虧,這宮里宮外看他不順眼的可太多了,虱子多了不怕咬,讓他等著?那也得這些人有本事讓他等著才行。 “郎中,”劉林在殿門口向他招手,“皇后讓你進去?!?/br> 賀蘭渾踏進門,見仁孝帝閉著眼睛歪在榻上,武皇后坐在他身邊,伸手替他按揉著太陽xue,語氣輕柔:“陛下身體不適,淑妃還只管聒噪,太不懂事,罰她閉門思過七天,小懲大誡,讓她今后行事也能有點章法?!?/br> 身體不適嗎?每當有棘手的朝政不好處理,或者像今天這樣心愛的妃嬪與武皇后對上時,仁孝帝總會恰到好處的身體不適。賀蘭渾心里想著,快步上前見禮: “昨夜又是十五夜,臣擔心有什么變故,所以早早過去凌波宅候著,不想在那里碰見了王儉,他嘴里不干不凈,罵了臣許多無法無天的話,辱罵朝廷命官按律該當入刑,不過臣想著大過年的,不好給陛下和皇后添亂,就小小懲罰了他,沒想到還是驚動了淑妃殿下,臣惶恐?!?/br> “無妨,我已訓誡了淑妃,此事你處理得很好?!蔽浠屎箢h首,“見過紀長清了吧?張良娣的事情,可有什么進展?” “紀觀主在張良娣的佛堂里找到一片有妖異的焦木,很是兇險,”賀蘭渾回想著那張沒有面目猙獰的臉,“臣險些受害,多虧紀觀主出手,救下了臣?!?/br> “在佛堂中?”武皇后神色一冷。 賀蘭渾知道她心中不快,天授朝原本崇信道家,但武皇后曾得高僧判命,道她是佛陀轉世,因此武皇后更信佛家,如今在佛堂中發現妖物……賀蘭渾低著頭:“焦木上有個火焰圖案,蓬娘的經卷上也有,臣想調查一遍城中佛寺?!?/br> “準了?!蔽浠屎蠛芸煺f道。 “皇后啊,”一直沒開口的仁孝帝忽地坐起來,“東宮出了這種事,朕很擔心阿瀛,要么把徐景升調回來,繼續執掌東宮防務?” 徐景升,太子妃徐知微的胞兄,現任眉州刺史,之前統領東宮六率,可說是太子李瀛的左膀右臂。賀蘭渾微微抬眼,見武皇后搖頭:“現在的東宮六率都很好,不必動?!?/br> 賀蘭渾多少能猜到她為什么不肯調回徐景升,當初太子選妃,武皇后內定的是張良娣,可最后,太子李瀛卻選了出身武將世家的徐知微,那是生平頭一次,李瀛沒有聽從武皇后的安排。 仁孝帝嘆氣:“朕實在不放心阿瀛,徐景升能力出眾,人又可靠,讓他回來吧?!?/br> “不是什么大事,”武皇后微笑著扶他躺下,“陛下身體不適,好好休息吧,一切有我?!?/br> 她起身走去偏殿書房,拿起仁孝帝積壓了幾天沒看的奏折:“大郎過來?!?/br> 賀蘭渾連忙跟過去,見她蘸了朱筆,一目十行地批著奏折:“那紀長清本事雖然出眾,不過性子有些古怪,你跟她共事時收著點脾氣,不要跟她硬頂?!?/br> 性子古怪嗎?可他覺得她這個性子,別有一番趣味呢。賀蘭渾笑嘻嘻的:“臣覺得紀觀主很好,臣很愿意跟她共事?!?/br> “哦?”武皇后有點意外,抬眼看他,“你能相處就更好,若論可靠,我更中意張公遠,不過他正在閉關煉丹,況且他的長處在煉氣煉丹,除妖這種凌厲的路子他倒是一般,眼下國中能辦這事,紀長清堪稱第一?!?/br> 賀蘭渾立刻贊同:“紀觀主的確厲害?!?/br> 武皇后又看了他一眼:“紀長清身世詭秘,你平時留神些,若有什么異動,立刻報我?!?/br> 之前不知道她是誰,昨夜知道后又一直忙著查案,還不曾細問,賀蘭渾忙問道:“她是什么身世?” “二十年前她剛出生,就被人遺棄在玄真觀門外,之后被觀主收養?!蔽浠屎竽抗庥七h,“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身份,也沒人知道,她為什么如此驚才絕艷?!?/br> “常人要十年數十年才能修煉成的功法,她只看一眼就能領會,而且她天生,斷絕情愛?!?/br> 賀蘭渾有些意外:“斷絕情愛?” “不錯,她無喜無怒無嗔無怖,世間萬事萬物在她眼中都如浮云,半點不值得掛心?!蔽浠屎蟮?,“有不少人猜測,她之所以能如此精進鋒利,大約就是斷絕情愛,道心堅定的緣故?!?/br> 所以她就是因此,對他如此冷冰冰的?可三年前在驪山上,又為何與他有了那一夜?桃花中她含著水澤的眼眸一閃而過,賀蘭渾笑了下:“原來如此?!?/br> 武皇后很快批完一本,又打開一本:“這案子拖了快一年,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如今紀長清來了,我要看到進展?!?/br> 十五夜妖異殺人,是去年武皇后和仁孝帝二圣臨朝后開始的,賀蘭渾聽見過一些議論,道是亂成這樣都因為武皇后牝雞司晨,致使陰陽顛倒,上天示警,如今在武皇后積威之下,還沒有人敢公然上書進言,可案子要是一直破不了的話……賀蘭渾道:“臣盡快?!?/br> “刑部有一半都是只領俸祿不干活的廢物,我知道你用著不順手,”武皇后下筆不停,“若是需要從哪里調人,及時跟我說?!?/br> 賀蘭渾先前按著名門子弟出仕的慣例,先去左衛做了郎將,鎮日里斗雞走狗,肆意快活,去年武皇后臨朝后將他調去了刑部,賀蘭渾心知她這般安排是為了調查妖異之事,笑道:“那幫人被臣狠狠收拾過幾次,眼下還算能用?!?/br> “那就好,去吧,”武皇后點頭,“盡快破案?!?/br> 賀蘭渾回到刑部時,刑部尚書蘇德真得了消息剛從家中趕來,神色和煦:“賀蘭啊,節過得怎么樣?” 賀蘭渾知道他,今年六十有六,只等著告老致仕,是刑部頭一個不想干活的人。轉頭往斂尸房走:“斂尸房那邊有具尸體,尚書公跟我一道去看看吧?!?/br> “這,”蘇德真滿臉不情愿,也只能跟上,“好?!?/br> 他對賀蘭渾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原本他什么案子都往外推,舒舒服服在刑部養老,誰知賀蘭渾來了以后大案小案個個要破,沒案子就從大理寺、從洛陽縣手里搶,鬧得刑部從上到下,連帶著他都忙得吐血,像今日這事,明明還是上元假期,他卻一大早被叫過來查案,還得去看那血淋淋的尸體,實在是情何以堪? 蘇德真嘟囔著:“這還放著假呢,雪又這么大,來的路上我衣服都濕了?!?/br> 賀蘭渾回頭一笑:“尚書公辛苦,不過皇后說了,要我們抓緊破案?!?/br> 又用武皇后來壓他,誰不知道武皇后什么事都向著他,比他親娘也不差什么。蘇德真忍不住抱怨:“又是妖又是怪的,怎么破?前頭還壓著八樁案子沒破呢,一點兒頭緒也沒有?!?/br> “有啊,怎么沒有頭緒?”賀蘭渾輕描淡寫,“東宮的桃符,還有張良娣的佛堂都有問題,尚書公待會兒跟太常寺和張家協調一下,我得審審他們?!?/br> 太常寺管著宮里的桃符制作,張家是苦主又是皇親國戚,盡是些不好辦的差事。蘇德真皺著花白的眉頭:“都是些費力不討好的差事,還不如交給大理寺?!?/br> 空氣陡然一冷,斂尸房到了,蘇德真抬眼,看見正中停著一具女尸,不覺就是一縮,他年紀大了,真不想看見這種血淋淋的場面:“賀蘭啊,尸體有什么好看的?讓仵作檢驗就行了?!?/br> “我得親眼看看,”賀蘭渾沒理他,自顧走進去,“昨夜的事情有些蹊蹺?!?/br> 數盞明燈照得童凌波的尸體明晃晃地泛著灰白色,發髻拆散了,假髻放在邊上,王儉正拿著剃刀剃頭發,方便檢驗頭皮上有沒有傷痕,聽見動靜時抬頭一看,立刻破口大罵:“賀蘭渾,耶耶正要去找你,昨晚的事咱們沒完!” “安生驗尸,”賀蘭渾走到近前,低頭查看尸體,“打架的事以后再說?!?/br> 嘶,剃刀劃過,又一片頭發齊根剃下,賀蘭渾一把按?。骸奥?,這是什么?” 灰白的頭皮上一個針尖大的紅點,可疑的血色。 “指甲劃的,或者掉下來時擦傷,”王儉看了一眼,“這么小,不可能有問題?!?/br> 不可能有問題嗎?賀蘭渾想起童凌波墜落前空中一閃而過的微光,想起紀長清說的那句,藻井上有妖氣,萊娘身上也有。 這個小紅點呢,跟妖氣有沒有關聯? “看好現場,任何人不得亂動尸體,我去尋紀道長!” 一路飛跑著來到上清觀,大門從里鎖著,隱約聽見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我知道蓬娘,童凌波跟童宣為她還鬧了一場!” 蓬娘,童凌波,童宣,看來,她也覺得凌波宅的事情不對。賀蘭渾悄悄走近,耳朵貼上門板。 第8章 上清觀內。 紀長清垂目看著周乾小臂上的火焰,焦黑的顏色蠢蠢欲動,仿佛一不留神這火焰就會燒起來,將宿主燒成灰燒成煙,一丁點痕跡也不留下。 蓬娘的經卷上畫著三個火焰圖案,筆跡稚嫩,只有外形,到周乾這里,火焰栩栩如生,陰森可怖,張惠焦木上的火焰,更能化成沒有面目的臉,攻擊來人。紀長清久久思索著,這火焰應該是在成長,那么,成長的終點是什么? 周乾回憶著那晚的情形,聲音打著顫:“去年五月二十那天,我半夜起來上茅房,突然聞到一股怪味,好像是什么東西燒糊了?!?/br> 紀長清目光一轉,青芙立刻把焦木送到周乾跟前:“是不是這個氣味?” 周乾湊近了聞著,聲音越來越抖:“很像,很像……” 他定定神:“我怕是哪里走了水,趕緊四下尋找,結果看見院墻外頭有一大團黑氣……” 那夜的情形至今仍歷歷在目,月亮光很亮,卻怎么都無法穿透那團黑氣,就好像所有光亮在靠近的剎那就被吞噬,黑氣扭曲著蠕動著,沿著墻根慢慢向前,有驚起的鳥雀拍著翅膀飛起,剛觸到黑氣的邊緣,立刻就化煙化灰,消失無蹤。 周乾打了個寒噤,想走,卻發現那團黑氣扭動著,卷上了墻角的苦楝樹。 嘩!半樹枝葉迅速化成黑煙,剩下的半邊枝干瘋狂搖動著,無聲轉向周乾。 周乾猶豫了一下,那是棵百年老樹,雖然還沒有成精化形,但已有了意識,他兩個日日相見,也算有幾分交情,周乾知道,苦楝在向他求救。 下一息,枝葉突然靜止,沙沙沙,像有無數蟲蟻一齊爬過,巨大的苦楝樹突然消失,黑氣停住,向周乾一望。 周乾的聲音又顫抖起來:“那東西根本沒有臉更沒有眼,我卻覺得好像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很熱,熱得好像整個身體都要化了,變成煙變成灰……” “很熱?”紀長清重復了一遍,這感覺,會不會就是張惠臨死前的感覺? “很熱?!敝芮柿丝谕倌?,“我知道要壞事,立刻化出原型,又舍了一百多年的修為拼命血遁,才算撿回了一條命,回去后我發現,胳膊上多了這么個玩意兒?!?/br> 枯干的小臂上黑色火焰深深下陷,像一個漆黑的入口。紀長清伸出食指,搜尋著可能殘留的痕跡:“你看見的,是不是鬼氣?” “不是?!敝芮患偎妓鞔鸬?,“我認得出鬼氣,沒這么邪?!?/br> 小臂平平常常,如同蓬娘的經卷,找不到什么異樣,紀長清縮手:“在哪里發生的事?” “北市,來廣客棧,左邊是大食香行,右邊是凌波宅?!敝芮郎w上衣袖,“那次之后,我躲去山里養了幾個月,十月底回來時,城里已經死了六個女人,都是十五月圓夜死的,我總疑心可能跟我那夜看見的黑氣有關,可我看見那天,又不是十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