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39節
喬拂芳心暗許,自然要去湊熱鬧。 趁著中場歇息的時候,她還借著找自家兄長說話的機會,到小侯爺附近溜達一圈。 到了那兒,剛好聽到他們閑談。 說的是其中一人到揚州游歷的見聞,從山溫水軟的景致,到與京城迥異的風土人情,最后不免提到揚州的美人。馮恪含笑倚在圍欄上,兩袖緊束,玉冠束發,就著同窗的談笑之詞,說美人婀娜纖秀,弱柳扶風,是個男人都擋不住。 同窗們聞言起哄,笑問他可曾嘗過那滋味。 喬拂隔著樹叢聽見,悄然紅了臉。 回府后,她便節食起來。 少女心事不敢張揚,只能投其所好,盼著能養出嬌軟婀娜的身段,換得心上人青睞。 誰知道今日會碰上這種事? 連著數日沒吃早飯加上餓了大半天,這會兒都快眼冒金星了,肚子里咕嚕咕嚕直響,身體都快虛脫了似的。喬拂自幼錦衣玉食,何曾受過這般苦楚,又是委屈又是難受,連椅子都坐不住了,蜷縮成一團蹲在地上。 也不知熬了多久,門扇總算被吱呀掀開。 一名王府的侍衛走進來,語氣神情皆十分冷硬,“王爺有命,讓兩位去花廳說話?!?/br> 喬公度聞言,扶起女兒,面無表情地跟過去。 * 花廳里這會兒飯香四溢。 用虎子給了個下馬威之后,周曜便讓玉嫵回清漪院,用心整治了一桌飯菜,有葷有素,色香味俱全。做好之后,盡數用食盒提到花廳里備著,等喬公度父女倆走近了,才挨個揭開食盒蓋子,擺在飯桌上。 一時間,廳里菜香濃郁,勾人饞蟲。 喬公度父女倆進了花廳,聞著飯菜香氣望向紫檀收腰的圓桌,就見清蒸魚湯香味鮮,紅燒rou色澤惹眼,牛rou羹軟糯濃郁,便連那平淡無奇的拍黃瓜都像是被淋了瓊汁甘露,被湯汁兒澆出誘人的光澤。 這樣的盛宴,對饑腸轆轆的人而言,簡直就是處刑! 喬拂咽了咽口水,腹中愈發難受了。 少頃,周曜攜玉嫵緩步走來。 時隔半年有余,喬公度瞧見周曜那閑庭信步的姿態,神情極為復雜。 據他所知,周曜身上中的是南疆奇毒,等閑無人能解,便是暫且設法壓住了毒性,身子也會被侵蝕,一日日地垮下去。哪怕是鋼筋鐵骨的硬漢,這樣熬上三四個月,也該形銷骨立、再無生機,更不可能撐上這么久。 可周曜那步伐,跟常人并無半點不同。 秋陽滿園,他身著錦衣,腰扣蹀躞,玉冠下的那張臉上是熟悉的桀驁不遜,隱有睥睨之態。他的腿腳也極靈便,更不見半點久病后的虛弱,仿佛此刻給他一匹馬一張弓,便可立時策馬北上,直奔戰場。 怎么可能呢? 難道是情報有誤,周曜并未受傷? 喬公度鐵青的臉上,摻了一絲慘白。 珠璣街的諸般動靜傳入耳中時,喬公度并不敢深信,畢竟周曜此人行事詭詐多端,虛實真假叫人捉摸不透,在戰場上混久了,虛張聲勢是常有的事。今日他親自前來,不止是因圣旨難違,多少也存了探探虛實的心思。 他就那么打量著周曜,從頭到腳,從神情到步伐。 直到周曜走近,他才驚覺般收回目光。 父女倆齊刷刷行禮,在廳前跪拜。 周曜冷眼斜睨,走到他們面前時駐足,隨手取了蹀躞上懸著的短刀,以冰涼刀尖挑起喬公度的下巴,冷冷打量。這動作跟他對待沙場俘虜時的姿態極像,輕慢而又冷厲,但于喬公度而言,無異于侮辱。 ——畢竟他是國舅之身,朝堂重臣。 周曜卻毫無顧忌,居高臨下的打量。 他看到喬公度的眼底涌起憤怒、恥辱、憎恨,又看到那些情緒被收斂、隱藏,最終只剩下御前口蜜腹劍的油滑之態。 他哂笑了聲,收回短刀。 “原來是喬大人,免禮吧?!闭f著話,牽了玉嫵的手,入廳落座。 玉嫵貼身坐下,親自盛湯夾菜。 周曜則揚了揚眉,示意狄慎將喬家父女倆帶進來,也不說賜座,就讓他倆干站著,連口誰都沒給。他則接了玉嫵盛的牛rou羹,隨手舀一勺送到口中,又夾了塊羊rou細嚼慢咽,在聽到喬拂五臟腑抗議的響亮動靜后,皺了皺眉。 這聲音在他聽來,頗有些粗魯。 遂冷聲開口,“想清楚了?” “喬某今日奉旨前來,是向王爺登門謝罪?!?/br> “哪些罪?”周曜問。 喬公度嘴角抽了抽。 他跟淮陽王之間的過節早就是你死我活了,真要細數起來,整天整夜都說不完,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但周曜既問了,他也只能挑些無關緊要的,拱手道:“喬某管教不嚴,有眼無珠,從前多有失敬不周之處,請王爺海涵?!?/br> 這話就跟撓癢癢似的。 周曜嗤了聲,聽見喬拂腹中傳來更大的動靜,都快趕上春日的悶雷了。 喬公度下意識看向女兒。 就見她站在那兒搖搖欲墜,整個人跟霜打過的茄子似的,嘴唇干裂兩眼無神,都快昏過去了。很顯然,面對滿桌豐盛菜肴,讓女兒聞得見卻摸不著,那比死刑還難受。且周曜既撕破臉皮有意刁難,打太極拖延下去只能受苦,索性豁了出去。 “喬某自知做事不周,王爺若心有怨氣,只管隨意處置?!?/br> 他朗聲說罷,徑直跪在了地上。 七尺男兒,皇親國戚,當真是說跪就跪。 旁邊喬拂見狀,暈眩中驚愕開口,“爹!你這是做什么!” 就連玉嫵都面露詫色,差點被魚丸噎住。 唯有周曜神情如常。 能屈能伸,臉皮厚如城墻,喬公度那點底細他是早就見識過的。此刻對方既已挑破,他也無需浪費精神,之冷聲道:“三件事,今晚必須辦成。頭一件,交出巫蠱之禍的內應。本王是說,東宮里的jian細?!?/br> 語氣冰寒,目光亦隨之鋒銳。 喬公度稍覺錯愕。 他原以為,周曜定會提到受傷中毒之事和喬皇后在王府的種種作為,甚至都想好了應付的對策。誰知道他頭一件說的竟是廢太子的事情?時隔太久,在周晏夫婦被趕出京城后,他這場仗早已大獲全勝。 而如今,就算交出那jian細,周曜又能如何? 讓廢太子重返東宮嗎? 龍椅上坐著的乾明帝頭一個不答應! 喬公度稍作遲疑,咬牙道:“今晚將人送到王府?!?/br> “第二件,信國公府明日設宴,給本王的孺人賠罪?!?/br> 這要求提出來,非但喬公度,就連玉嫵都愣住了。夾菜的手頓在盤邊,她愕然看向周曜,幾乎懷疑是她聽錯了——朝堂惡斗上的你死我活,好容易拿了籌碼能挾制喬家,周曜提出來的條件竟是為了她? 讓陸家賠罪,自是為潘氏先前造謠污蔑,搞得滿城風雨的事。 他竟是在為她討公道? 玉嫵看著男人冷峻如削的側臉,心底似有波瀾翻起。愣神之間,地上跪著的喬公度再次咬牙答應,說只要王爺肯入宮面圣,勿令皇上擔憂,他哪怕是跪求懇請,也會設法說服信國公以大局為重,恭敬設宴款待。 話說得那叫一個冠冕堂皇。 周曜眼底浮起諷笑,旋即拋出最后一個要求—— “喬飛卿入獄,按律論罪?!?/br> 飯桌前,筆直跪地的喬公度猛然抬起頭。 喬飛卿是他膝下的獨子,年未弱冠,就等著秋闈走個過場后入仕為官,哪能此時出事?他下意識拒絕,拱手道:“王爺若對喬某有怨,沖著喬某來就是,何必為難犬子。他畢竟年少,又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他做過什么,你不知道?” 周曜冷聲打斷他。 喬公度一噎,就聽身后狄慎道:“王爺娶親之前,京城里曾有個賭局流傳,當時百姓口耳相傳,過后又迅速被壓住,喬大人當真是手眼通天。按著律法,妄議皇家賜婚,拿皇子的生死大事做賭局,該判何罪?” 舊事重提,喬公度的脊背霎時僵住。 那個關乎鐘家女兒的賭局,他當然知道。 彼時淮陽王重病將死,喬家自詡勝券在握,關上門說話時難免有種種蔑視輕賤之詞。喬飛卿聽得多了,仗著跟楚王兄弟是表親,也沒將半只腳踏進棺材的淮陽王放在眼里,跟狐朋狗友喝酒時,隨口說了那個荒唐狂妄的賭局。 誰知次日就被有心人傳開了。 喬公度費了不少心思才壓住議論,將兒子摘出事外,沒讓這件事傳到御前.誰知道周曜竟還記得這么久遠的事? 且他如此篤定,分明是手里已攥了鐵證。 這種事不管交到京兆府、刑部、大理寺,還是鬧到御前,喬飛卿都討不到半點好。 若是喬飛卿當真因此入了獄,別說無緣此次秋闈,有了這般案底,往后入仕恐怕都會變得很難。喬公度哪能毀了兒子的前程,當即道:“犬子言語無狀,喬某往后定會嚴加管教,還望王爺……” 話音未落,周曜已拂袖而起。 喬公度心中一緊,忙道:“王爺!” 周曜垂眸看他,眼底已盡是冷漠,“既然喬大人有意徇私,不愿為國分憂,本王一介病重將死的人,也無需顧全大局。父皇跟前就說本王傷勢未愈,回吧?!闭f罷,丟下滿桌熱氣未散的佳肴,便欲離開。 喬公度哪能讓他走? 挨了半天的餓才見著淮陽王本尊,若不能勸得他入宮面圣,喬公度如何能進宮復命?前幾回舉薦的武將悉數敗北,致使戰機貽誤,兵士傷亡極重,如今若再不稍作彌補,乾明帝怕是能把兵敗之罪盡數算到喬家頭上! 喬公度縱使萬般不愿周曜再碰兵權,到了這般境地,卻也不得不求他出手。 眼見對方要走,他忙道:“王爺留步!” 周曜腳步半點不停,神情間已頗不耐煩,冷聲道:“本王沒打算任你討價還價?!?/br> 說話間已經繞過桌案,抬步出廳。 喬公度再不敢耽擱,忙道:“我答應!” “今晚?!敝荜字厣?。 “好,就是今晚?!眴坦纫а?,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兩害相權取其輕,周曜如此堅決,他沒有半分回旋的余地,只能先答應著,兒子的事往后再圖別計。畢竟高門子弟多的是建功立業的機會,只要能設法謀個出眾的功勞,這點子罪名也無需太忌憚。 心里既已選定,他重歸鎮靜,道:“犬子會去京兆府,今晚必有結果?!?/br> 這些事踐行與否,都是極易查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