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36節
倒不如直來直去。 狄慎再不遲疑,迅速出門傳話。 趙福聽聞,當場目瞪口呆。 但周曜既擺出這般態度,他再震驚都沒用,且狄慎傳完話就回了映輝樓,連勸說的機會都沒給他。他傻愣愣在王府廳前站了半天,仰頭瞧了瞧,確信這是青天白日沒錯,一臉不可置信地回了宮。 到了御前,他甚至沒敢傳達原話。 ——怕乾明帝聽了大怒,當場把手邊的硯臺砸向他的腦袋。 遂改了稍許說辭,只稟明喬家父女之事。 乾明帝聽完,不出所料地摔了御筆。 “朕養了他多年,竟教出這么個狂悖妄為的東西!大敵當前,這種話他都說得出口?既生在皇家,就該為君分憂為國效力,哪有冷眼旁觀坐地起價的道理!這不忠不孝,無情無義的逆子!”皇帝氣得臉色鐵青,摔了御筆還不夠,抓起茶杯就砸在地上。 趙福嚇得發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乾明帝連著摔了好些東西,在掀翻御案之前終于壓制住怒氣。 “那逆子還說了什么!”他問。 趙福都快鉆進地縫了,后悔不該接這差事,平白替淮陽王承受這場帝王暴怒。他悔得腸子都輕了,卻不敢隱瞞耽誤事,遂低聲道:“淮陽王還說,太子已廢,他重病纏身,若皇上不允,他在府里等死就是了?!?/br> “混賬!混賬!”乾明帝大罵。 趙福瑟瑟發抖,連氣兒都不敢出了。 好半天,乾明帝才平息了震怒,掃過滿地狼藉。 登基至今,他從未如此刻般暴怒過。 但暴怒又能如何? 他在這兒掀桌子砸東西,淮陽王府里周曜那逆子卻好好躺著,此時此刻,他身為帝王,甚至都不能奈何這逆子半分。畢竟戰事迫在眉睫,滿朝武將無人可用,他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周曜身上。 更何況,私心里,乾明帝其實知道周曜為何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 因喬公度確實構陷過周曜。 只是彼時東宮威望甚高,周曜又憑著赫赫戰功張揚驕橫,兄弟倆齊心協力,且常與他政見不同,乾明帝忌憚已久,才會睜只眼閉只眼,借喬公度的讒言給周曜多扣一道罪名。但如今,他也算是惡果自食。 皇位下蹲伏的猛虎未必能咬人,但外寇鐵蹄南下,卻定會動搖國本。 且那是殊死搏斗,不容半分轉圜。 這種時候自斷臂膀,無異于自毀根基。 是他輕率了,以為周曜那樣長驅直入地打通商道,外敵定已疲弱,足夠朝廷派去的武將據險而守。如今看來,除非天降奇才,另賜猛將,否則,邊境之事,他終究得托付給囂張卻極有領兵天賦的周曜。 他別無選擇。 至少,周曜兄弟是內患,如今雄兵南下的卻是外敵。 乾明帝坐在椅中,神情霎時疲憊。 “他是要喬公度去登門跪求?” “是喬家父女?!壁w福低聲。 喬公度的女兒,就是喬拂了……那丫頭行事莽撞,沒半點心機城府,怎就招惹到了周曜?不過此刻,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乾明帝也沒心思去管。他伏在空蕩的案上,素來威儀的姿態蕩然無存,聲音都是疲弱的。 “讓喬公度去,別太張揚?!?/br> “再去鳳陽宮知會皇后一聲,免得喬公度再費周折,讓她來勸朕?!?/br> 太累了,戰事拖到如今,情勢愈來愈兇險,他已太累。 若喬家父女受點委屈,能令周曜親赴沙場,似乎也不算太壞。 只要能退敵。 乾明帝直起身,瞧著滿殿盛怒的痕跡,想起幼時周曜在他跟前乖巧聽話的樣子,想起周曜用心讀書,刻苦習武,只求他開口夸贊的樣子,一時恍惚。不過十余年而已,父子之間,怎就走到了今日這般境地? * 趙福覺得,他今日必定是沒看黃歷。 不過半天而已,卻把半年的氣都給受了。 先是去淮陽王府傳口諭,因乾明帝叮囑得鄭重,他還特地陪了笑臉,好將差事辦得漂亮。誰知一去許久,非但頂著毒日頭站了半天,還連淮陽王的面都沒見著。那狄慎轉達淮陽王的意思時還橫眉冷眼,給了他不小的臉色。 緊接著,就是天子雷霆之怒。 明明是淮陽王桶的窟窿,卻一股腦全都撒到他頭上了! 這還不算完,到了鳳陽宮里,向來溫婉賢淑的喬皇后聽了此事,也是忍不住大怒,直斥淮陽王膽大妄為,無法無天。讓當朝國舅爺,朝廷的四品大員登門跪求,著實欺人太甚。 趙福若不是有御前內侍的身份撐著,險些被喬皇后摔出的茶杯砸中。 饒是如此,新沏的滾熱茶水濺在臉上,也夠燙的。 受完這場氣,還得去國舅府。 因乾明帝說了不許張揚,趙福都沒敢支使徒弟跑腿,親自去傳了旨意,少不得又是場尷尬。好在喬公度畢竟只是個國舅,哪怕氣得渾身顫抖嘴唇青紫,差點掀翻客廳的茶盞糕點,也沒敢在他跟前擺譜,還讓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府門。 整整大半日,總算碰著點頭哈腰的好臉色,趙福心里的氣總算順了點。 府內的喬公度卻差點砸了書房。 他雖出身不高,因著meimei育有皇子位居東宮,這些年可謂飛黃騰達。且他原就是頗圓滑善言之人,在乾明帝跟前滿嘴抹蜜,極擅察言觀色,頗得帝王賞識。這些年青云而上,甚少對誰低頭。 如今淮陽王讓他登門跪求,還帶著女兒,那可是奇恥大辱! 然而再怎么樣,他都不敢抗旨。 周曜有膽子跟皇帝叫板,提出如此囂張的要求,喬公度卻才受皇帝貶斥沒多久,沒膽子再去戳老虎鼻子。且乾明帝既讓趙福傳旨,又特地點明已知會中宮,顯然是不給半點轉圜的余地。 這場羞辱,他愿意也得去,不愿意也得去。 喬公度臉黑得如同鍋底,在屋里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終是在天黑前踏入內院,去知會女兒前往淮陽王府的事。 喬拂聞言,霎時呆住了。 讓她跟著父親去王府跪求?就是鐘玉嫵嫁的淮陽王,那個病得差點死掉,茍延殘喘的嗜血病癆鬼? 憑什么要她去??! 第30章 偷窺 外面的種種動靜悉數報到了映輝樓。 周曜聽聞, 神情平靜無波。 比起兄長周晏,他對父親乾明帝的了解不算多透徹,年少時甚至有過關于父慈子孝的幼稚幻想, 只不過都在后來的種種挫折中破滅了。但無論如何, 有一件事周曜是極為篤定的——皇權面前, 旁人皆如塵埃。 他和周晏如此, 喬公度更不例外。 無事時,國舅爺深得帝王賞識, 亦風光無限。 但真到了危急關頭, 哪怕是要喬公度肩上扛著的腦袋,乾明帝恐怕都能被迫答應, 更何況只是登門跪求?在趙福出了皇宮, 親自前往喬府時,周曜便已篤定乾明帝的猜測。而帝王天威之下,喬公度就算滿心不甘,定也不敢不從。 而后,便該他啟程北上,率兵御敵。 這是關乎江山百姓的大事,半天都不好再耽誤, 定得及早動身。 病了太久, 周曜已有整年不曾踏足北地。 且他雖行動無礙,到底毒未除盡, 此次北上必得讓狄慎從帳內府中挑選精銳, 帶在身邊隨行。而王府外尚有喬皇后兄妹虎視眈眈, 他離開后, 府里剩下玉嫵和孫嬤嬤, 還有江老將軍托付到他手里的江氏血脈, 女眷力弱,容不得半點差池。 這些事情都得及早安排。 從后晌至深夜,狄慎忙里忙外地奔波,周曜立于案前,片刻不曾歇息。 等安排妥當,推門而出時已是月過中天。 臨近中秋,夜里寒意頗重。 狄慎松柏般站在門口,見周曜出來時身上已罩了披風,不由稍露詫色,道:“快丑時了,王爺還要出門嗎?” “回清漪院?!敝荜椎?。 話音落處,人已快步下了臺階,也沒命人掌燈,只管飄然而去。 狄慎站在原地,愕然看他背影沒入夜色。 旁邊侍衛也覺詫然,等周曜走遠些,聽不到這邊的動靜,才仗著跟狄慎極熟,湊近了低聲道:“王爺這是忽然轉了性子?” “誰知道呢?!钡疑饕灿X稀奇。 須知周曜從前起居都在書房,連內院的那道垂花門都懶得踏進去,更不可能深更半夜地特地跑去內院歇息。如今娶了個貌美多姿的孺人,竟然也會做出這種事?當真是日頭打東邊出來,稀奇之極! 兩人面面相覷,換了個諱莫如深的眼神,而后默契地各回住處。 * 清漪院外,昏黃的燈籠隨風搖曳。 周曜踏著夜色疾步而行,在瞧見那盞燈籠和虛掩的院門時卻將腳步微駐——他以為夜深至此,清漪院早已關門閉戶,熄了燈盞。來的路上,他甚至做好了翻墻而入的準備。 誰知道她竟留了門。 似有暖意在心底悄然蔓延,周曜眼底浮起淡笑,近前推門而入。 院里燈火昏暗,屋舍門窗緊閉,側間里卻有微弱的燭光透窗而出,格外顯得夜色靜謐。仆婦丫鬟俱已歇息,上夜的人在廊下守著,低聲閑談驅趕困意,佛寶亦在其中。見他忽然半夜歸來,俱覺詫異,忙起身行禮拜見。 周曜抬手,掀簾而入前,忽然頓住腳步。 “孺人睡了?”他的目光落向佛寶。 佛寶一邊打起簾子,一邊屈膝低聲道:“回王爺,孺人原說要等王爺回來再睡,因夜實在太深,她撐不住就先歇下了。里頭留了燈燭取亮,熱水也都還在,奴婢這就讓人端來?!?/br> “不必?!敝荜椎?,抬步入屋。 佛寶沒敢再多言,默默退回廊下。 其實按習慣,她和蓮屏她們輪流值夜時多半睡在外間的一張小榻上,若是玉嫵夜里醒了叫她也頗方便,這是玉嫵出閣前便養成的習慣。不過自打昨晚周曜留宿,三人都不敢在里頭打攪,商量過后便將小榻撤走。 周曜既說不必伺候,她哪還敢跟進去攪擾?便輕輕掩上屋門,將門簾放落。 屋內燈燭靜照,頗為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