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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珩低頭整了整衣袖,垂落的寬大袖口搭在盤起的膝上,并未搭話。 蕭明睿也不惱,依舊隔著欄桿,居高臨下地跟他說話:“箜兒這次幫了我一個大忙,若是沒有她,我的計劃也不會施展得這么順利。只是要委屈七皇弟在這水牢里住上一陣,過幾日的冬獵……”蕭明睿很輕地笑了下,“七皇弟怕是趕不上了?!?/br> 蕭明珩依舊沉默。 就在蕭明睿以為他不會理會自己,正覺得無趣的時候,忽然聽見他冷漠的聲音:“三日?!?/br> “你說什么?” 蕭明珩卻不再解釋了。 蕭明睿只當他故弄玄虛,嗤笑了聲,轉身離開了此處。 機關聲隆隆,石板再次隱入水下,整座水牢孤零零地懸在水面之上。 從水牢出去,蕭明睿心里還是放心不下蕭明珩說的那句話,生怕他再耍什么計謀,便吩咐人看緊了他,同時派人分別盯著漪瀾殿,和馮婕妤生前所住的宮殿,一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做完這些,蕭明睿以為可以萬無一失。 畢竟這次蕭明珩是出其不意被抓走的,堂審結束直接被帶到了水牢,根本沒有與外界接觸的機會,更沒辦法通知他的手下。就算他有遮天的本事,也無處施展。 可真到了蕭明珩所說的三日,蕭明睿才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水牢門口,蕭明睿手掌漸握成拳,眼睜睜看著自己這位好皇弟,不緊不慢地從里面走出來。 依舊是一身純粹的黑衣,臉色也還是蒼白,烏發薄唇,身形單薄瘦弱,一副羸弱無害的少年模樣。 可就是這么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皇子,讓蕭明睿此生頭一回栽了跟頭。 他剛得到消息,馮婕妤一案有了突破性進展——馮婕妤的貼身太監畏罪自裁了,屋里搜出了許多珍貴的玉石首飾,還有一柄作為兇器的匕首,跟馮婕妤的傷口完全吻合。 更重要的是,宮內宮外都找到了關鍵的人證。 宮內有侍衛指證,這個太監生前,經常托自己捎帶一些金玉首飾,拿出去換銀錢。 而據宮外的藥鋪掌柜指認,一個月前,便是這位太監親自去藥鋪買的暖情藥。因為當時他說話的腔調很奇怪,所以給掌柜的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記住了他的長相。 這個案子顯然是惡奴貪財偷盜,不小心被主子發現,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殺害了侍候的主子。事后為了脫罪,居然還膽大包天地攀咬皇子,真是死有余辜。 至此,案件告破,蕭明珩摘得干干凈凈。 蕭明睿萬萬沒想到,他設的局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破解。 馮婕妤想給蕭明珩下藥,自然會派出自己的心腹太監去藥鋪買藥。這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所以不需要藥鋪掌柜作偽證,只需要他如實說便可。 再者,心腹太監能經常收到主子的賞賜,拿賞賜去換些黃白之物本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人發現屋中藏匿了大量首飾財物,還有兇器,便足以給這個太監定罪。 往深了想,蕭明珩當時連馮婕妤都殺了,為何不殺掉這個同謀的太監?總不可能是心慈手軟。 說不定蕭明珩當初特意留那太監一命,就是為了給自己留后手。殺完人,他順便把匕首藏進了太監的房中,只等哪天事情敗露,做出那太監“畏罪自/殺”的假象,便能輕輕松松便將罪責嫁禍給旁人。 如此縝密的計劃,連蕭明睿都不得不贊嘆一聲完美。 蕭明珩從身邊經過的時候,蕭明睿低笑著問:“誰是你的人?” 他自認,自己這一連串的安排動作迅速,蕭明珩根本沒機會通知他的手下。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消息從一開始就已經泄露了。知道此事的只有參與堂審的那幾位大人,不管是出自大理寺,還是刑部,御史臺,各個都是朝中重臣。 這些在盛安舉足輕重的朝臣中間,居然藏著蕭明珩的人。 蕭明睿絲毫不覺得挫敗,反而起了棋逢對手的斗志。 在這宮里頭,總是他獨占鰲頭也沒意思。還是要有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爭斗起來才更加有趣。 蕭明珩聞言,眼神無波,連腳步都未停下,徑直繞過他離開。 回皇子府的路上,蕭明睿大馬金刀地坐在馬車中,自斟自飲。 簾內忽然傳來男人拊掌大笑的聲音:“妙,真是妙極?!?/br> 他總算知道,為何蕭明珩能那么篤定地說出“三日”了。 就算堂審的某位大人是他的人,但那些大人在了解案子之后,就沒有離開過大理寺,根本不可能向蕭明珩傳遞消息。再之后,蕭明珩被禁衛隊統領帶了過來,直到后來被關進水牢,都一直處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根本沒和哪位大人有過交談,所以蕭明珩是如何確切地知道,自己會在三日后被解救出來的? 蕭明睿這時才想通緣由。 原來蕭明珩當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刁鉆地把消息傳了出去。 妙處就在于,他當堂提出的三條反問。 不多不少,剛好三句。 當時他說完,似乎特意往堂上看了一眼。這便是在給人傳信,令其按照早先就鋪好的路,在三日內解決此事了。 只是堂上幾位大人坐得近,蕭明睿一時也猜不出來,到底哪一個才是蕭明珩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