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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珩坐起身后,更顯得身形瘦削,單薄的衣袍空蕩蕩的,勾勒出清瘦分明的脊骨,身后的影子帶著落拓孤寂。 他望著她,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起伏,“染了風寒?!?/br> 若是一個正常的、受到良好教養的皇子,面對來關心自己的人,態度不會這么冷淡,也不會僅僅是機械地回答問題,連一句“不用擔心”這樣的客氣話都說不出來。 可蕭明珩自幼喪母,能有誰愿意教養他? 蕭箜儀不會生出類似于憐惜這樣的情緒,只是覺得……這樣的人,仿佛天生就是為了成為誰手中的利刃而存在的。 她心底裝的全是算計,面上卻做出一副十分心疼的模樣,咬了咬下唇,眸中噙著的水光像是隨時都會化作淚珠滾落下來,“你這屋里怎么連個炭火盆都沒有?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些炭火,再給你送幾床厚被子過來?!?/br> “我還給你帶了飯菜糕點,待會兒你起來吃點東西就有力氣了,也能盡快好起來?!笔掦韮x回到門口,從榮姑姑手里接過攢盒,放到陳舊的木桌上。 蕭明珩看著她在自己的房間走來走去。 他不喜歡有人闖入他住的地方,但如果那個人是她就沒關系。 “過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風寒藥,不過……”放下攢盒,蕭箜儀轉過身,遲疑地望著他,“得有個人留下來幫你煎藥?!?/br> 她停住腳步,蕭明珩的視線也隨之停下。 默了片刻,他問:“誰?” 蕭箜儀對蕭明珩的看法又有了細微的改變。 他似乎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恰恰相反,他很愿意跟她講話。 是因為他本性如此,還是因為上次送了他一件披風,被他記住了? 蕭箜儀掩下思緒,眉籠如煙的薄霧,明亮的眼眸如星子,蘊著柔軟的光,“我這次過來,帶了一個我身邊信得過的太監,往后就讓他來照顧你,可好?” 句句都像是真心為他考慮,不摻雜任何雜念。 蕭明珩一下就想起了,最近幾日暗中監視落月殿的那個太監。 他的視線依然落在她身上,眸中無波,“可以?!?/br> “那我先走了,七哥哥你好生休息,盡快好起來?!?/br> 搖晃的細碎鈴鐺聲漸漸遠去,燈籠愈來愈遠,殿中的光線重新被黑暗吞沒。 就這樣,蕭箜儀順利地在蕭明珩身邊安插了自己的眼線。 借著給蕭明珩送東西的由頭,小勝子經常往返于漪瀾殿和落月殿,悄悄向蕭箜儀傳遞消息。 “公主,奴才在落月殿這些日子,七皇子一直都是獨來獨往的,沒見他跟哪位貴人走得近?!?/br> 蕭箜儀正在用膳,聞言淡淡地“嗯”了一聲。 雖然以前從沒聽說過蕭明珩是誰的人,但為了保險起見,蕭箜儀還是讓小勝子暗中探查了一番。 萬一她看上的狗早已有主,那她做的這些豈不是白費力氣? 蕭箜儀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用過晚膳,她慢條斯理地用清茶漱了口,問道:“可查到他那身武藝是從何處學來的了?” “此事奴才尚未查清楚?!?/br> “繼續盯著?!笔掦韮x背對著他,淡然吩咐道:“往后你等蕭明珩睡下了,再來漪瀾殿遞消息,當心被他發現?!?/br> “是?!?/br> 從那之后,每隔兩三日,小勝子都會趁著夜色來到漪瀾殿,向蕭箜儀稟報蕭明珩的動向。 這日,漪瀾殿的側門被敲響,等在門后的宮婢拉開門閂,放他進來,“今日怎么來得這么晚?” 走進來的男人卻沒有說話,始終低著頭。 外面風寒露重,宮婢急著進屋御寒,也沒注意到這樣的小細節,像平時一樣走在前面領路,“公主都快就寢了,你直接去寢閣回稟吧?!?/br> 走到寢閣門口,宮婢輕聲喊了句“晴溪jiejie”,之后對出來的晴溪說道:“公主可睡下了?小勝子來了?!?/br> 晴溪答:“還沒睡下,我帶他進去回稟?!?/br> 夜色濃重,月色隱在烏云后,只有檐下燈紗中透出暈黃昏昧的光線,看什么都不甚真切。晴溪匆忙看了一眼,同樣沒發覺不對勁。 她進屋了一趟,很快出來,對門口的男人說道:“公主讓你進去?!?/br> 剛撩起簾櫳走進屋,便迎面吹來一陣馥郁的香風,如蘭似麝,勾人心魄。 被領進來的男人腳步稍頓,又很快恢復如常。 屋內屋外仿佛兩片天地,屋外冰寒孤寂,屋內溫暖如春,布置得花團錦簇,處處都鮮亮金貴,連地上都鋪著柔軟的地氈,融融暖意自地磚下方蒸騰上來。 “你就站在這兒回話吧?!鼻缦f罷,走進內室去伺候蕭箜儀。 男人獨自立在外間,前方是一道及頂的拱形梅花槅窗。 綴了層層串珠的紗幔自上而下傾瀉墜地,青紗輕薄如遠山云霧,將內室擋在簾后,只能影影綽綽地看見里面朦朧的輪廓。 少女只穿著貼身的單薄裌衣,玲瓏有致的身影在芙蓉帳后面來回走動,若隱若現。她沒有發出腳步聲,只有鈴鐺聲不時響起,透過紗簾飄進耳中。 蕭箜儀坐在銅鏡前,任婢女給她拆卸頭上的步搖釵環,幽幽問道:“蕭明珩最近可有什么動向?他沒對你起疑吧?” 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回話。 蕭箜儀疑惑地朝外間看去,只看見一道高大清瘦的影子立在紗簾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