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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太醫背著藥箱,腳步匆匆地趕到漪瀾殿,在偏殿門口候了片刻,很快便被請進去。 陳文瑜撩袍跪在烏磚地面上,不敢抬頭,恭恭敬敬地請安:“微臣見過公主?!?/br> 前方落了厚厚的帷帳,自帳中傳來幾聲輕咳,能輕易牽動人的心神。 陳文瑜努力克制著想要抬頭的欲望,聽見里頭再次傳來的嬌媚嗓音,他不自覺地紅了臉。 “勞煩太醫幫本宮請個脈?!?/br> 少女的嗓音嬌嬌柔柔,婉轉悅耳,噙著幾分不自知的媚意,尾音拖得長長的,如同羽毛拂過心尖。 即便看不見容貌,光是聽見聲音,腦海中都能想象得出,說話之人有何等令人驚艷的風華。 帳中伸出一截纖細的手臂,手指弧度纖長,瑩潤如玉。寬大的織金錦繡袖口垂下,露出膩白如雪的肌膚,手腕內側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宛如綻放在雪地里的紅梅。 榮姑姑墊上帕子,陳文瑜連忙收回看向那顆紅痣的視線,專心幫蕭箜儀請脈。 收回手,他低著頭回話:“公主身體一切安好?!?/br> “還請太醫再開幾服風寒藥?!?/br> “公主身體不適?”陳文瑜下意識抬起頭,又很快低下去,差點失了分寸。 蕭箜儀輕聲淺笑了下,柔柔開口:“宮婢染了風寒,吃了幾天藥也不見好。正好今日陳太醫過來,本宮便想替她求一服藥。陳太醫醫術高明,想來很快便能讓她藥到病除?!?/br> 陳文瑜是太醫院院判親手帶出來的愛徒,出身清白,長相清秀,為人剛直不阿,醫術也是數一數二。 整個太醫院,除了他年邁的師父,醫術最好的便是他了。 后宮妃嬪生病,尋常都請不動他,只有看見蕭箜儀的牌子,陳太醫才會立馬放下事情趕過來。 陳文瑜被她夸得臉頰愈紅,同時也折服于她的純善干凈,連下人生病都如此關心,與宮里頭那些主子都不一樣。 “在下這就寫個方子,公主派人隨微臣回一趟太醫院取藥即可?!?/br> “有勞陳太醫了?!?/br> “都是微臣分內之事?!?/br> 用過晚膳,天色漸暗,三道身影走出了漪瀾殿。 天上還在飄雪,晴溪在前面提著宮燈照路,榮姑姑在身旁撐傘,手里還提著個紅木攢盒。 走到落月殿,蕭箜儀像上次一樣推門進去。 只是這次院子里空蕩蕩的,沒有了少年的身影。 剛沿著石階走進大殿,便聽見里頭傳來幾聲低啞的咳嗽。 “公主,”榮姑姑攔住蕭箜儀的腳步,適時提醒道:“當心過了病氣?!?/br> “沒關系。我得進去看看七哥哥怎么了,不然放心不下?!?/br> 蕭箜儀提起裙擺,執意走了進去。 大殿看上去很久沒有人打理,屋中擺設空蕩陳舊,腳下的地磚碎裂,梁柱的彩繪都已經斑駁掉漆。 咳嗽聲是從偏殿傳來的。 蕭明珩躺在冷硬的床板上,身上蓋著條根本不足以御寒的薄衾。 因著處于病中,他額頭guntang,喉嚨像是被灌進了粗礪的火石,又啞又痛,連呼出的氣息聲都是濁重的。 但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熬過去就好了。 像從前那樣,一次次硬熬過去,就能活下來。 就在這時候,殿門口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還有一對主仆的對話聲。 緊接著,是本該出現在夢中的鈴鐺聲,帶著不諳世事又一塵不染的天真,輕搖慢晃著,一點點靠近過來。 蕭明珩朝門口望去。 看到他的一瞬間,蕭箜儀不易察覺地松了口氣。 沒死就好。 今日聽其他妃嬪閑聊,她才知道,昨個夜里宮里頭死人了,死的是一個不受寵的婕妤。 好巧不巧的,這位婕妤恰好就是那日那兩個太監的幕后主使。 蕭箜儀明明派人仔細盯著蕭明珩,可她的人居然一點都沒發現他的動向,只知道他莫名其妙感染了風寒。伺候婕妤的宮人同樣毫無察覺,主子就這么被無聲無息地害了。 得知這個消息,蕭箜儀立時改了主意,決定親自過來看看他。 或許,這條狗比她想象中的更有用。 第60章 蕭箜儀讓兩個宮人留在外面,獨自提著燈籠走進殿中。 身穿錦衣華裙的少女步步生蓮,周身仿佛籠著一層朦朧的瑩瑩光暈,美得不似真人,跟破舊簡陋的大殿格格不入。 蕭明珩從床上坐起身,轉動漆黑清澈的眼珠,看向走近的她。 少年俊美的臉頰透著不健康的紅暈,他此時應當處于很不舒服的狀態,可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像是感知不到身體的難受似的,只是毫無情緒地、平靜地看著闖入的人。 初次接觸的時候,蕭箜儀覺得,蕭明珩就像個沒有生息的木頭人,任由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腐爛在西十二宮最邊上的角落,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但經過昨日的事,她才明白,若是真把蕭明珩當成任人欺凌的泥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有些人頂著一張干干凈凈的皮囊,看似弱小無害,內里卻是只睚眥必報的惡犬。 但是惡犬,也能夠被人馴服。 蕭箜儀盈盈走上前,琳瑯的環佩聲與清脆的鈴鐺聲交織在一起,如泠泠清泉般悅耳。 她娥眉微蹙,一雙水波澹澹的美眸中噙著擔憂,柔聲地關心道:“七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