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巷子里頭,前頭穿著灰衫的老頭兒轉過了身,眼皮耷拉著垂下,臉上沒有半點喜色,老頭甩了甩袖子,伸出蒼□□瘦的手,冷著臉打開了偏房小門的大鎖。 “鑰匙拿著,里面的東西你們可以用,但不許損壞,損壞了,就別租了!” 年過花甲的老者丟了一把生了鐵銹的鑰匙給了阮思,阮思手忙腳亂的接下,老頭再次甩了甩那寬大的袖子,背著手回頭看了一眼這屋子,花白的胡子里已看不清嘴,只聽冷哼一聲,老者轉身便走了。 這老人家,脾氣真古怪。 阮思小心的接下了鑰匙。 眼前這座偏房便是阮思從阿婆和這阿公這里租下的住處了。 阮思推開門進去,“咣當”一聲,里屋似乎有老鼠,老鼠撞翻什么東西,發出了一聲巨響。 “jiejie” 阮思忽地被身后沉默寡言的少年往后拉了一把,阮思退了兩步,后背貼上了少年的胸膛。 而廣白懷里的銀子還磕著她。 阮思睜開眼抬頭,就莫名所以的聽見宋廣白的聲音。 “jiejie,低頭低頭,門縫上落了好多白灰?!?/br> “還有蜘蛛網?!?/br> 宋廣白手臂擋在阮思腦袋上,拉著阮思退了幾步。 “……” 巷頭是阿公阿婆的住處,巷尾是阮思歡天喜地租下的偏房。 兩個人站在滿是塵埃不知多少年無人問津的房子門前,阮思望了望半敞開的房門,最終望向了少年無奈的苦笑一聲。 ……草率了,她的押金和房租都一次□□清了。 宋廣白低眸瞧她,清透琥珀色的眸子沒有半分責怪她的意味,少年的唇角也抿出一絲笑來,搖搖頭勸慰她:“jiejie,這偏房瞧著不差的,雖然里頭臟是臟了些,但勝在價錢很實惠,咱們住上半年只要一兩銀子呢?!?/br> 的確,阮思沒有看房就痛快的租下了這房子,交清了押金和銀子,一來是巷口的阿婆瞧著真的很是慈祥和藹,二就是,就算找遍整個鎮子,阮思也很難再找到這么便宜的住處了。 * 兩人的東西不算多,天黑的時候,阮思和宋廣白便坐在了雇用的牛車上,悄無聲息徹底離開了西田村,搬到了慶陽鎮的七尺巷里住。 夜幕時分,這座被打掃干凈的偏房與白日所見已完全不同,此刻偏房里小小的四方桌子上,靜放了一盞暖色的燭火,阮思和宋廣白就倦怠的坐在桌邊,饑腸轆轆吃著熱湯面。 搬家事宜比較繁瑣,今日阮思和廣白一直忙得很,從下午也是一直忙到深夜,才終于整理妥當,得以歇息。 巷頭善良的老婆婆知道他們還餓著肚子,不久前,端來了兩大碗湯面,湯面上還分別放了一片煎雞蛋。 阮思餓歸餓,但碗里的湯面太燙了,她邊吹著面條邊被聲音吸引,抬頭觀了宋廣白一眼。 “……” 白日里幾乎所有的重活累活都被這小子搶著干了,此刻這小子明顯是餓狠了,他抱著海碗,即使碗里的湯面一直在冒著guntang的熱氣,但他還是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面,面條順著熱湯入了嘴,少年也不管嘴巴疼不疼,“蘇哈蘇哈”還沒咀嚼兩下面條就咕咚咕咚吞食下肚了。 “……” 阮思上一世時,身邊不論是男子還是女子,用飯的時候,都是有規矩和禮儀的。 比如說,第一條,便是細嚼慢咽,不可狼吞虎咽。 廣白這幅模樣…… 阮思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屋里的阿婆。 滿頭銀絲的阿婆背對著他們,站在柜子旁靜默不語,似乎根本沒有注意這里。 狼吞虎咽的聲音忽地頓住,對面的少年不知何時停了筷子,手搭在桌上,筷子都險些落了下去。 “怎么了?”阮思側頭問他。 “……” 宋廣白咬緊嘴唇,現在肚子終于有了些飽腹感了…… 想想自己方才那般餓死鬼全然忘形的樣子,宋廣白低著腦袋,臉色都有些難看。 怎么一餓還跟著畜生一樣,連在哪兒都不知道了?! 宋廣白抬起茶褐色的眼睛,盡量做出可憐的模樣來:“jiejie,你心里是不是嫌棄我了?” “……” 少年人敏感,阮思剛才不過是多看了他兩眼而已。 她沒有嫌棄他。 阮思立即搖搖頭:“沒有的事兒?!?/br> “……” 她想也沒想就搖頭,真的沒有嗎? 記憶中與狗爭食可恥的畫面無法遏制的傳入腦海,宋廣白咬了咬下嘴,垂下了眸。 他從頭到腳,都是不堪骯臟的。 “……” 廣白吃面條的時候嘴巴就被燙的又紅又腫,此刻見他死咬著自己的嘴,表情越發不安。 什么樣的環境塑造什么樣的人,阮思眼前的少年,許是年幼時真的受了很多苦……少年太沒有安全感,也有些過于敏感,而骨子里,都是自卑自輕。 阮思嘆了口氣,少年手中的筷子已掉落在地,阮思撿起來,拿出一方干凈的帕子擦了干凈,開玩笑哄著這個眼前這個年紀小的臭弟弟:“我是認真的,自家弟弟,你就算朝我吐口水,我也是不嫌棄的?!?/br> “……” 少年嘴唇抖了抖,手綿軟的接過她遞過去的筷子,屏住呼吸飛快的瞧了她一眼。 少年低著頭,又繼續埋在大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