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重逢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荊婉容還是不懂對面這個和尚是什么意思。 把她叫過來,就是為了讓她在這里聽佛經的嗎?昨夜本來睡眠就不安穩,現在又被這么一念,感覺真是……好困…… 昏昏欲睡之際,那菩提宗的弟子總算停了下來:“荊道友,請問你見過我宗的柏前輩嗎?” 荊婉容瞬間清醒了。 菩提宗的柏前輩,不就是雪華山的留影石里,央娥前輩她們遇上的那老僧嗎? 自己確實也遇到他了,上山前還被說了奇怪的話,下山時倒是沒再碰上。 于是荊婉容老實回答道:“見過?!?/br> “阿彌陀佛?!蹦堑茏幽樕铣霈F不忍之色,“柏前輩不久前圓寂了?!?/br> “哦?!庇浀昧粲笆镉姓f過,他渡劫失敗,想來在人世留了那么多年,也是時候該走了。 “柏前輩可曾和荊道友說過什么?” “說過,……‘一切皆是虛妄’,什么意思?”荊婉容回憶起來,還是覺得困惑。 “不可說?!蹦堑茏雍桶厣窖阋粯由衩?,“施主自然會在該懂的時候懂的?!?/br> 這不是廢話么。荊婉容無語:“那貴宗此番特地叫我過來,是有什么事?” “在雪華山下收拾柏前輩遺物的時候,碰巧遇到了荊道友的熟人,這次便一并帶過來了。恕我直言,若是想收妖尊為靈寵,需要多加注意?!?/br> 荊婉容呆住了,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絨雪……?” “還有,代我宗湛寂法師傳達一句話。近些日子,荊道友最好還是先去別宗避避風頭。當然,這句話我也已經如實傳達給貴宗掌門了?!?/br> 那弟子說完便合上眼,繼續敲木魚了。 荊婉容從來沒見過這陣仗,看他真的沒有再理會自己的打算,才訕訕起身。 湛寂法師……沒聽過。但是,若是說自己曾與菩提宗的人有過什么交集,那除了柏山雁,就是多年前某個在賞梅宴前和她搭訕的人了。 那人似乎確實是菩提宗內的大能,因為當天她就被丹熙熙以“沖撞外宗大能”的名由告到前掌門那里了。 也是因此,她年年賞梅宴都被送下山。 坑了她一次還不夠嗎?現在又叫她離開意寂宗…… 荊婉容一陣頭疼,推開門打算去找丹熙熙,卻猝不及防被一只雪白的團子撲到地上。 “咕嚕?!?/br> 那只雪白的小狐貍似乎沒有從她身上起來的打算,不停地拱來拱去。 “呀……絨雪?!痹俅我姷剿?,荊婉容一陣恍惚,居然有種不真實的隔世感。 觸摸到它皮毛的柔軟,才讓她稍微有了點實感:“對不起,事情太多,沒能來接你……你等得很辛苦吧?” 居然讓菩提宗的人捎過來了。 “咕嚕咕嚕?!苯q雪邊搖尾巴邊往她懷里鉆。 “對哦,你現在不能說人話?!鼻G婉容揪了揪它微粉的耳朵尖,把它抱在懷里,“沒事,我先帶你去我房間里?!?/br> 荊婉容腳步輕快地把絨雪抱回了后山的小屋,讓它坐在床上,比了個“噓”的手勢:“我的靈寵手續還沒辦下來,你乖乖待在這里,不要叫,也不要亂跑?!?/br> 毛團依依不舍地從她手上下來。 荊婉容不知道這個小魔王能安分多久,急匆匆地趕去了議事大殿。 菩提宗的人許是剛走不久,殿內空空蕩蕩,只有丹熙熙一個人在上面收拾茶具。 “大師姐。來得正好,茶還是熱的呢?!?/br> “我不喝。靈寵的事什么時候能辦完?” “我剛打算找你商量這件事呢?!钡の跷跗届o地放下茶壺,“你暫時不用擔心靈寵的事了。菩提宗的弟子也和我談過了,你先準備一下吧?!?/br> “準備什么?” “接你的人應該今晚到?!?/br> 荊婉容不可置信地盯著她:“你信那和尚的話?你真要把我趕出去?是因為嵇欣笑的事嗎?” “不是趕。我現在事很多……而且隱為宗那邊想要心魔容器,你知道的吧。畢竟你就是因為這個當上的大師姐啊?!钡の跷躅H為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連前掌門都和隱為宗勾結,意寂宗護不住你,正好菩提宗那邊也提出一個好的人選?!?/br> “誰?”荊婉容簡直要被氣笑了。連待了這么多年的宗門都護不住自己,又怎么能去指望其他人? “說是你在明照宗的故人?!钡の跷趼冻鲆粋€責怪的表情,“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荊婉容在腦中過了一遍,勉勉強強記起來明照宗好像有個姓樓的大能,賞梅宴上前掌門經常討好他來著…… 雖然她前夫估計已經死了,但說不定是樓家其他的旁支子弟,掛念著曾經的緣分,打算照拂她一二……不對啊,她從來沒說過樓家的事吧,對方是怎么發現的? “大師姐,你好像還沒意識到?,F在你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的日子了……”丹熙熙看著她愣怔的表情,嘆氣,“當然也沒什么不好?!?/br> 她把手搭在荊婉容的肩上,默默感受著她體內的靈氣。許久,才神色復雜地開口:“元嬰后期,離化神期只差一步之遙?!?/br> “大師姐,你是內門弟子里從練氣到元嬰最快的一個?!?/br> 荊婉容呆呆地看著丹熙熙,她是進宗以來就被掌門器重的天才,在丹術上的天賦無人出其左右,萬人崇拜的天仙師妹,現在的修為也才在化神期。 “我卡在合體期的瓶頸已經很久了。大師姐,說不定你能比我先一步突破化神期。到時候,或許也就不必如此提心吊膽……” 荊婉容不解其意,只當她是畏懼隱為宗那邊的實力:“若要說宗內其他天才,也還是有的,燕智美不就……” “央娥上仙給她的真傳確實讓她修為猛漲,最近都開始沖擊大乘期了?!钡の跷鯎u頭,“可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哪能那么大呢?她修為一直忽高忽低的……” “所以,大師姐,在明照宗那邊收心好好待著?!钡の跷跸铝俗詈笸?,“明照宗實力很強,來接你的人雖然神秘,但既然是你的故人,那我也沒什么好擔心的?!?/br> 荊婉容看著她的眼睛,忽然有種莫名的情緒涌上來,她直接轉身出了大殿。 丹熙熙繼續收拾著茶具。直到外面徹底沉寂下來,她才搖搖頭,仿佛人還在眼前一般開口:“有的時候我真的不懂。你的感情明顯比以前要豐富了。無情道修士應該是這樣的嗎?” 荊婉容從沒感覺這么累過。 大概是因為丹熙熙的強硬態度。她當然知道對方是為自己考慮才作出這種決定,但是……也許正因如此,她才會覺得累吧。 莫名有種拖累了別人的感覺。 推開門,絨雪出乎意料地還坐在床上,維持著剛剛下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的。 它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等荊婉容走近,才小心翼翼地用毛絨絨的臉蹭她的手背。 “你乖了好多啊?!鼻G婉容驚奇地捏它的爪子,“我還以為出去一趟,回來你肯定把屋頂給我掀了?!?/br> “咕嚕?!?/br> 絨雪僵了一下,隨后抽回自己的爪子,指甲在她手上撓出叁道不深不淺的紅印。 “嘶……你還是變回人形吧。我們溝通一下?!?/br> “本座獸形也能說話的?!苯q雪不滿地用爪子拍她的臉,“才分開多久就忘了?” “當然記得?!鼻G婉容把手上的撓痕展示給它,“真不小心?!?/br> “哼。誰叫你把本座放在山上那么久!本座還以為……” “以為我會拋棄你?” “……”絨雪不說話了。 “所以你剛剛才那么乖啊?!鼻G婉容偏頭,想看看它的表情,奈何絨雪把頭死死埋在她懷里不肯出來。 “那你還挺會看人下菜的,一看到我還要你就開始發脾氣撒嬌……”荊婉容有意和它開玩笑。 沒想到絨雪沒炸毛,過了一會兒身體還一抽一抽的。 情況有點眼熟,這狐貍絕對是哭了……荊婉容無奈地把它抱著撫摸:“好了好了,不要難過,是我錯了?!?/br> “你都沒告訴過本座你的名字,本座想去找你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如果不是那禿驢來了,本座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噗——” “還笑!”絨雪總算抬頭了,瞪了她一眼。 “哈哈,因為禿驢這個叫法……”荊婉容立刻意識到錯了,把手背給它看,“我的手也很疼?!?/br> 絨雪習慣性舔了兩下傷口,弄得她癢癢的,更想笑了。 “絨雪,說起來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鼻G婉容放松了不少,“我居然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名字。我叫荊婉容。如果下次你還想來找我,那就知道要用這個名字找了?!?/br> “不要有下一次?!苯q雪窩在她懷里,“不要分開了,把我帶在你身邊?!?/br> “好的好的?!?/br> 絨雪還不知道她名字,那菩提宗的人怎么知道……對了,送給絨雪的兩人的發結上,肯定有她的氣息。 但是那發結……在菩提宗的人眼里,她肯定被當成把靈寵當伴侶的變態了! 荊婉容想想就覺得頭大。 “這里就是你住的地方嗎?和霍英慧的品味比起來也太差了?!苯q雪已經開始打量屋里了,“怎么用這種木頭?檀木不好用嗎?” 荊婉容懶得跟這待在金銀珠寶里的狐貍少爺說話,這里她住了很久了,早就習慣了簡陋的擺設。雖然剛從雪華山下來時也不適應,但現在那點芥蒂早就煙消云散了。 “你忍忍,今天下午會有人把我們接去好地方的?!?/br> 明照宗那邊待客禮儀應該不差,畢竟是實力強悍的大宗,總不會拂了自己面子。 就是要和樓家人打交道,總覺得有點……不情愿啊。 荊婉容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東想西想,等到了天黑也沒有人過來。她收了心,盤坐在床上開始修煉。 當然,和以前一樣沒什么變化。似乎自己的靈氣只有在特定的時機,才能像開閘的洪水一般不停地增長。 這個發現讓她有點心煩意亂,又逼著自己修煉了幾個時辰才悻悻作罷。 此時睜開眼,天色昏暗,她也分不清是過了幾日,有點渾渾噩噩的糊涂感,只能察覺到房外似乎有人,而且還有很多。 后山發生什么事了?還是誰來找她?可是誰會聚在她門外,隱為宗嗎? 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她沒有反應,只是靜靜坐在床上。 很快她就放下心來。 因為現在她大概是在幻境中。 因為她見到了一個已經死了的故人,他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脆弱的笑容,用她并不喜歡的小名叫她:“容容……” 塵封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她像以前一樣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桂月?!?/br>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眼熟的屋子,此刻自己應該是在意寂宗沒錯。但是記憶有時也會有重迭,說不定自己是…… 直到她視線掠過一旁豎起耳朵的白毛狐貍,終于無法再欺騙自己了。這絕對不是幻境。 在被他輕輕抱住的時候,她安撫地拍著他不斷顫抖的后背:“你在明照宗?身體還好嗎?” “沒有大礙?!睒枪鹪路路疬€在幻夢中一般,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她,荊婉容被看得毛骨悚然,越過他打量了眼后面跟著的人。 丹熙熙站在門口,另外都是些不認識的人,穿著一看就是明照宗的。 為首的那人很眼熟,她好像還有印象…… 被這么多人看著,她理所當然地感到尷尬:“你要把我接去明照宗嗎?” 這句純屬沒話找話了。 “如果你愿意的話。不愿過去的話,我也可以留在這里陪你……” 荊婉容掃了眼他單薄的身子,和穿得層層迭迭的衣物,要知道現在可是初夏啊,這么看他身體明顯還是病著。 而且留在這也只會惹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