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貓咪圍裙的男人 第44節
靈堂內到處是人。每個人都是安老頭人生的見證人,是他匆匆一生的時間刻度。今天因為他,大家又聚集在一起。今天也將成為各自人生尺子上的重要刻度。 幾人進來,將靈前場地騰出,不一會小小舞臺搭建而起。音響接好,電線接好,話筒試音,所有人盤坐于地,靈堂瞬間變成了戶外音樂草坪。 李哲上臺,沉聲道:“駿馬自由,良人安詳。今天我們要為安良駿先生演唱幾首他生前最愛的歌。希望天上的每一朵云都是他最愛的形狀,天上的每一道風都懷抱著他,輕盈、舒適、溫暖、永遠開心……我是藍粉先生的主唱李哲,謝謝大家?!?/br> 掃弦,低吟,情緒催動,像完成人生最后的洗禮,李哲首先演唱了那首安老頭即便在犯病期間也會安靜下來的歌《farelsee》。 只要充滿希望,就會無所畏懼。 即便人生無望,也要無所畏懼。 人人都有他專屬的孤獨隧道,隧道漫長又孤寂,隧道里充斥著黑影和幽魂,出口在遙遠的不可知未來,即便如此,也要勇敢地走進去,相信有一天一定可以走出來,到時候滿天的光全部都會投射在身上。 所有會唱的跟著吟唱,不會唱的跟著晃動手中的小白菊,靈堂里再也不是惹人垂淚的哀樂,而是振奮人心的強音。 …… 程廬起身走出,沿著一座座靈堂找過去。 湖面寂靜。一排排落羽杉醉紅了臉,在深冬透著唯一的亮色。 濃霧從湖面升騰而起,唐梨的身影看不太清楚。她背對著他,正低頭和助手小豆說著什么。 小豆連連點頭,在本子上記著細節。 “嗯。我這里有105位賓客,擺11桌。我知道時間倉促,麻煩你幫我緊急處理一下……”唐梨纖細的手指握著手機,“等會我的助理會跟您確認菜單?!?/br> 小豆一抬眼便看到程廬,她趕緊知趣地躲到一旁。 唐梨收起電話,轉身叫小豆,發現人不見了。 微風拂來,濃霧漸漸散去,唐梨鬢角的發被吹起,漂亮的眼睛里盈著滿滿的光澤。 程廬緩步走過來,在她面前停住。 “你累了嗎?”唐梨急切上前,她知道程廬連日來都沒休息好。 程廬抿著唇搖了搖頭。 “那你是餓了嗎?”唐梨又往前一步,仰起頭。 程廬又搖了搖頭,“我不餓也不累?!?/br> 唐梨嘆了口氣,“等今天忙完,你就回家好好睡個三天三夜?!?/br> 程廬:“我怕我睡不著?!彼穆曇舻统劣执嗳?。 唐梨皺起眉頭,“那……怎么辦?” “我上次在你家睡得挺好?!?/br> 唐梨點點頭,“是。你睡了足足12個小時。那你來我家睡,我給你當門神,誰也不能sao擾你?!?/br> 程廬定定看著她。 她哎呦一聲笑起來,“我也不會去sao擾你。你放心哈?!?/br> 程廬沒吭聲,他轉臉看向湖面。 濃霧散去,湖中的小舟露出了真容。它就這么自在地橫臥在水上,悠然又自得。 好半天程廬才轉過身來,“你心疼我了嗎?” 唐梨看著他,輕輕嗯了一聲。而后又怕他沒聽見,眉眼彎彎,伸出手和他的手指交纏在一起。 “心疼極了?!?/br> 第038章 心疼。好似很矯情, 卻又質樸得像春雨,只需要薄薄的一層就能滋潤萬物,煥發出勃勃生機。 心疼什么?心疼他的初心, 心疼他的堅持,心疼他自虐式的苦行僧生活。 十指交叉,四目相對, 眸光里只有彼此。 “你……” “你……” 兩人同時說話, 又同時停下。 “我……” “我……” 唐梨噗嗤一聲笑出來, 滿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光澤。那是喜歡一個人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光澤。 程廬沉沉笑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小可愛?!?/br> 唐梨像是被開啟了某個開關,立馬忍不住上前想蹭蹭……手機響起, 打斷了她旖旎的想法。 電話不斷, 事情不停。 “嗯。你先忙?!?/br> “你也是。悠著點?!?/br> - 站在東山寺的山門外,抬眼便可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此刻深冬, 冷意夾裹著咸味的海風席卷而來, 吹動佛塔塔檐下的銅鈴…… 佛塔有十三層, 高聳入云,木質欄桿環繞一圈, 無數間小佛龕密密麻麻, 星星點點。湊近看, 佛龕前供奉著逝去之人的靈位, 潔白的蓮花燈亮起, 小小的火苗在風中搖曳著, 是佛龕的主人在人間唱出的最后呢喃。 安老頭的靈位被供奉在佛塔的最高層, 與東山寺的鎮塔之寶舍利子隔著一道塔壁。位置得天獨厚, 吉祥如意, 價位自然不低。 安老頭的外甥了解情況后,不由瞠目結舌,連連嘖嘖,嘴里碎碎念著:“哎呀,不至于,太破費了?!彼蛟S想說太浪費了,但看著程廬又不好說出來。 人人都說東山寺的舍利子可通陰陽,穿古今,但凡靈位擺在這里,亡者的家人朋友有什么不了心愿,都可直達亡者。亡者也有極大可能榮登極樂世界。 信者自然信,不信者自然嗤之以鼻。兩者都無可厚非,這世界上總有人充滿遺憾和后悔,若不通過這種方式,便不能安寧。 唐梨在這里第一次見到安青丘。 他的靈位就在父親安老頭旁邊。照片上的人非常年輕,頭發濃密,眼神特別溫潤,眼瞼微微垂下,甚至有種“諸神慈悲”的味道,和他對視一會,不知為何竟有自慚形穢的感覺。好似你在他面前,無需裝,無需藏,什么想法都會忍不住掏出來告訴他。 唐梨不知道自己在安青丘面前站了多久,凍得雙腿僵硬,也忍不住看了又看。佛龕里還擺著一張小小的發黃的照片。照片好像是某次爬山時拍的,安青丘、程廬、白大仞三個人靠著一堵摩崖石刻,勾肩搭背,喜笑顏開,僅僅瞥一眼,便能感受冰冷的照片壓根克制不住三人的開心。 他們的手里拿著吉他、貝斯,低眉掃弦,對視而笑,像是一次隨遇而安的郊野音樂之旅,不知是誰捕捉到了這一幕,把它永遠地留了下來,成為鐫刻在三人心里不可磨滅的記憶。 父子終于可以安心呆在一起,不用你擔憂,我惦記。 程廬全程沒說話,默默站著,任憑寒風襲來,絲毫未動。 白大仞繞到旁邊,瞧著一個管事的和尚正在添燈油。 和尚見了他合掌鞠躬,“施主,您需不需要提前預訂五十年后的靈位?” 白大仞似笑非笑,“打八折嗎?” “價格翻倍?!焙蜕械ǖ匦α诵?。 白大仞瞪大眼睛,“為什么?” 和尚幽幽看著天外,“極樂世界空間有限,位置有限,物以稀為貴,所以翻倍?!?/br> 白大仞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你不是真和尚吧。從哪來的騙子?!我要報警了啊?!?/br> 和尚見勢不妙,連合掌鞠躬都來不及,轉身往塔下逃…… - 誰能想到一場令人心碎的送靈,最后會演化為抓騙子的“壯舉”! 程廬、唐梨、白大仞齊齊站在派出所外,三人瞧著天邊慘淡的云,突然很恍惚。 東山寺的真和尚們在派出所里站了一排,警察們說一句,他們阿彌陀佛一句,一顆顆圓鼓鼓的頭比天花板上的燈還亮,就差敲擊木魚,捻念佛珠……又尷尬又莫名喜樂。 東山寺的靈位佛龕確實稀缺,但從來只出售和租賃給已過世的人。所謂的預訂,純屬子虛烏有。之前騙子偷偷摸摸換上和尚服,巧言善令讓不少人上當。甚至警察聯系這些人時,有人還沒發覺自己已經受騙。幸好白大仞腿腳好,他一股郁結情緒無處發泄,跑得更快,加上假和尚頂著個瓦亮的大腦袋容易辨識,所以一舉抓住騙子,并扭送到派出所。 警察辦事效率高,很快記錄好證詞,握住白大仞的手表示感謝。 “那啥,咱能不能擁有一面表彰錦旗?”白大仞目光炯炯,一臉期待。 警察怕是沒見過這么直接的人,笑著說可以給白大仞頒發一個“反詐英雄”的徽章。白大仞嘖嘖兩聲,“錦旗大,掛家里,顯眼?!?/br> 警察:“……” 還是東山寺的和尚滿足了他這個愿望,另外答應送出三張免費年票。 臨走時,白大仞把其中一個和尚叫到一旁,“大師,您準備在錦旗上寫什么?” 和尚不明所以,“施主,您想讓我們寫什么?” 白大仞糾結,撓頭說:“我也沒想好?!?/br> 唐梨湊過去,“大師,您要不寫六個字吧?!?/br> 白大仞:“哪六個字?” 唐梨一臉嚴肅道:“白大仞是好人?!?/br> 白大仞:“……” - 程廬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當然,睡在唐梨的家,但無事發生。原因無他,唐梨公司有事被緊急叫走,她在樓下把鑰匙給了程廬后就不見了蹤影。 程廬不是第一次來,輕車熟路打開客房。床頭放著“月光鎖骨”,輕輕摁下,細膩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輕輕吸一口便像沉浸在初春的旖旎里,不愿醒來。 椅子上還掛著唐梨的真絲睡衣。這家伙固執地認為他有戀物癖,非要讓他抱著這件貼身的沾滿了她氣息的東西,才好入眠。 程廬倒頭就睡,四肢百骸自己給自己放了個長長的假,身陷在柔軟的被窩里,不能自拔。 醒來時,唐梨還沒回來。距離兩人上次見面已經過去24個小時。他也不急,起身洗了個涼水澡,去了趟超市買了一大堆東西,當然沒忘記唐加加小朋友,把冰箱填滿,還塞了小半個儲物室。 看著滿滿的冰箱,他想起自己空蕩蕩的家,眨了眨眼,什么時候他上身了“倉鼠”屬性? 知道唐梨在忙,他悠閑地給自己做了個早餐……午餐,以及晚餐。 期間,地拖了三次,衛生間打掃了三次,高難度的窗戶也被他搞得干干凈凈……時針一點點往十點走去。手機空蕩蕩的,沒有電話,沒有微信。 不能耽誤人家工作,程廬走到陽臺拍下璀璨的萬家燈火,發了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