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然可以……”李蘭娟為人怯弱，不敢拒絕別人的要求，然后連忙去給她們兩個搬了三張矮凳過來，至于她們兩個人為什么要三張？她不知道，也沒問。

    等李蘭娟進屋子拿矮凳的時候，江文貞不太懂葉明珠的意思，“明珠，你這是干什么？”

    “你看著就成?！比~明珠沒有說自己的意思，而是笑意淺淺的神情，主要是……她也沒有把握。

    李蘭娟從另外的一間房屋外，拿出了三張矮凳，并沒有讓婆婆與丈夫知道。

    將三張矮凳放在她們兩個面前的時候，手還有些無措的擰著衣角，葉明珠將另外一張放到了李蘭娟的面前，“李蘭娟同志，你也坐下吧，我這么看著你，頭仰得脖子疼?！?/br>
    一聽累著別人，李蘭娟連忙坐了下來，但是，又不敢將自己的視線看向了葉明珠，垂著頭，看起來特別好欺負。

    “我以前，也認識不少的姑娘，她們有的嫁入了殷實一點的家庭，有的嫁給了村里的莊稼漢，有的嫁給了奴……工人，聰明的姑娘，都過得不錯，會跟自己丈夫相親相愛，生下了個聰明又白白胖胖的兒子……”

    像是在懷念一樣的看向了遠方，聲音帶著點意味深明的悠遠，慢慢的訴說時，李蘭娟不由豎起了耳朵，聽著聽著，就將自己的視線看向了葉明珠身上。

    “有些潑辣的姑娘，拿捏住了自己丈夫，讓他往東就往東，讓他往西就往西，生了兩個兒子后，都不用她干活，她丈夫一個人照顧孩子，下地干活，誰敢說她不好，就敢叉腰罵人，拿著個菜刀追著砍?！?/br>
    葉明珠說著后面那話的時候，李蘭娟的心都像是揪著一樣緊張起來，“那，那，要是被人砍回來呢？”

    此話一出，聰慧的葉明珠心里有了想法，眼前的李蘭娟，也不像是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么溫順怯弱，不然，怎么會只關注到最后那一點呢？

    該不會……想拿到砍了蘇家的人吧？

    也有可能呢，就算是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是人呢！再說了，老實人平時不發怒，一旦發起火來，那可是真被逼急能弄死人的那種。

    “怎么會呢？人家也害怕死的啊，只要你有這個赴死的架勢，誰不害怕？”葉明珠意有所指的看著李蘭娟，“你說，要是真過得生不如死，這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旁邊的江文貞聽著葉明珠這話的時候，都瞪大了眼睛，好像是明白了葉明珠想要說什么那樣，都嚇壞了，連忙扯了扯葉明珠的意思，想要告訴葉明珠，你可別亂說話！這可是教唆人犯罪??！

    “不過，李蘭娟同志，我還真想不明白，你看起來如此清秀好看，人又聰明，怎么會將日子過得這樣？我想，你們剛開始結婚的時候，也是感情很不錯的吧？”

    葉明珠見李蘭娟好像是聽得進自己的話后，緩緩的出聲詢問，“我跟她們不一樣，我就是單純的了解一下情況，想幫你們兩個調解感情，恢復你們以前的幸福生活?！?/br>
    此話落下，李蘭娟都委屈的紅了眼，囔囔的搖頭，“不可能的，再也，再也回不去了……”

    “為什么？我覺得，蘇愛國同志不是那種只會打人的，曾經也對你好過，對不對？你不說，我們怎么幫你？”葉明珠軟柔著嗓音的安撫著李蘭娟。

    ——呸，這樣的垃圾男人，有個鬼的感情，渣滓一個，要是她，早就弄死蘇愛國了！

    “都，都怪我，要不是我，我不能生，愛國，愛國才不會，才不會這么怪我……”說著說著，李蘭娟忍不住的哭了出來，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滿帶著哭腔的絕望。

    不能生？

    突然，葉明珠跟江文貞都明白了過來，為什么李蘭娟被打成這樣都不愿意離開蘇家了，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只是，江文貞疑惑的是，怎么從來沒有聽別人說過這回事兒？

    “愛國，愛國還，還沒有告訴別人，都，都替我隱瞞了下來，我的名聲……”別人知道了，只會罵自己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肯定，肯定，更加難聽……

    嗚嗚嗚……

    沒告訴別人？

    頓時，葉明珠腦子靈光一閃，好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是什么都沒抓住，眸子席卷著凌然的銳利，半秒后又柔善了下來。

    “看來，你們家愛國對你還是挺好的?！睂Υ粋€人，不是一味的否認就成，得順著對方的心意說下去，才能夠聊到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只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不能生的？難道，你去醫院檢查過了？”

    前面那話，李蘭娟贊同的點點頭，對，愛國對她很好的，除了偶爾會打她之外……

    后面的那話，讓李蘭娟愣了下來，呆滯的看著葉明珠，好像是不懂葉明珠說的意思。

    過了十幾秒后，李蘭娟喃喃的回答，“沒，沒去，是，是愛國，跟婆婆……我，我也一直沒有懷過孩子……”

    自古以來，女人沒有懷上孩子，都會被男人責怪成是因為女人沒得上，不能生；卻從來都不會去懷疑自己不行的問題！

    認為自己能石更，怎么可能會生不了？

    “李蘭娟同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種過地？”葉明珠突然問了個不搭邊的問題，旁邊的江文貞也滿臉疑惑，明珠這是干什么？跟種地有什么關系？

    “種，種過?！崩钐m娟怯弱的點點頭，恍若是不清楚葉明珠的意思，眨巴著那雙麻木但又恍若多了絲光亮的眸子看她。

    “你翻了地之后，再怎么給土地施肥，若是沒有種子播下去，能種出糧食嗎？”葉明珠隱晦而直白的用一種李蘭娟聽得明白的話說道。

    此話落下，李蘭娟的臉色頓時驚愕而蒼白了起來，想要反駁時，葉明珠又繼續先發制人的開口，“當然，我沒有懷疑你們的意思，只是覺得你臉色紅潤，身體健康，想必當年在你們村子也是個響當當的受歡迎吧？總不可能這么肥沃的土地，還孕育不出糧食？那不是種子的問題，是什么問題？”

    此話砸下來，李蘭娟的嘴唇蠕動了幾下，葉明珠伸手握住了李蘭娟的手，“我不是說你們的不好，但是，總得搞清楚誰才是好的，你如果不信，到時候跟你娘家的人一起去查查就知道了?！?/br>
    旁邊的江文貞都嚇壞了，明珠，明珠怎么能夠這么直白的說這樣的話？要是被蘇愛國知道了，那，那個暴力的男人，豈不是，豈不是要對明珠報復了嗎？

    “明珠，你！你怎么能這么說！”扯住了葉明珠的衣服，壓低了聲音，氣急敗壞，她一看這李蘭娟就是個軟骨頭，將來，將來肯定要將明珠給暴露出去的，那豈不是，豈不是……遭殃了嗎？

    “李蘭娟同志，你應該知道，其實你的事情跟我、還有婦聯的人沒有半點兒關系，可為什么我們這么關心你？每次都過來幫你？那是因為，我們國家、我們組織，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女人，它想要保護每一個婦女，只是有時候心有余而力不足?！?/br>
    葉明珠先是給予了一個大道理，見李蘭娟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們兩個，麻木的眼睛里，那一抹光亮擴散得越來越大，最后，被葉明珠的一句話給擊中了。

    “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屬于你的孩子嗎？你的兒子，他白白胖胖，又乖巧孝順，聰明伶俐，將來還說不準會上大學呢?！闭f是兒子，是因為這個年代的絕大部分女人通病，也是根植于她們小時候的重男輕女思想。

    頓時，李蘭娟的腦海里出現了那么一個形象，長得跟她有些相似的兒子白白胖胖，跟隔壁家那個小胖墩差不多，還軟乎乎的抱著自己喊mama……

    下一秒，腦海里妄想的畫面被蘇愛國的那張臉給砸破了，嚇得她有些心神不定的閉上了眼睛，“可，可是，愛國他……”

    她還是有些不敢，生怕如果不是愛國的問題，而是確切肯定是自己的問題，自己豈不是，豈不是……連那一點點的小盼望，都沒了？

    “我……”李蘭娟也有些不敢，她被打怕了，現在給予了自己希望，可邁出去的一腳實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需要別人拉她一把。

    李蘭娟的猶豫，令江文貞氣得恨鐵不成鋼，認為這樣的女人如此墮落沒用，跟大主席說的新時代堅強自信婦女完全不同，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墻?。?！

    “今天叫喊的那個大嬸，是她通知我們來救你的，你可以求助她，給你娘家送個口信，蘭娟，你要知道，你現在為的不是自己，而是你兒子，知道嗎？”

    葉明珠語重心長的勸說著她，可能是看出了她臉上的那抹猶豫與害怕，想也知道是因為常年在蘇愛國的毆打下有了心理陰影，下意識的對蘇愛國害怕了。

    “就是，李蘭娟同志，你難道就真的愿意一直被他這么蹉跎青春嗎？你等得起，你兒子可等不起，可能將來你再老一些，年紀大了，可生不了孩子了?！?/br>
    江文貞連忙跟著葉明珠的話語說下去，她終于知道為什么以前她們來勸說的話，就算叫上警察來，都沒用了！

    因為她們，根本就沒有說中李蘭娟同志心里的那個點兒！

    一說到這里，李蘭娟就更加猶豫了，怯弱的心靈被葉明珠跟江文貞兩個人狠狠地砸了個洞，人一旦失去什么，就會對什么特別的執著。

    李蘭娟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懷上孩子，生個兒子……

    見她還在猶豫，葉明珠看了一眼里面的情況，耳朵好像還聽到了她們在里面吵鬧的聲音，恐怕快出來了。

    “李蘭娟同志，我再給你講一下我那潑辣小姑姑的故事吧，她那時候剛嫁到城里去，我們家里個個都以為，小姑姑是享福去了，結果有一天，她哭著回來，被打得渾身是傷，氣得我哥哥們帶上叔伯就去小姑丈家，將小姑丈狠狠地揍了一頓?！?/br>
    說著，葉明珠就看到李蘭娟同志的神情顫栗了好幾下，“然，然后呢？”

    “你猜怎么著？后來我小姑丈被打得滿地血，還使勁兒的磕頭，因為我姑姑跟他說，我這個人，向來只會喪偶，不會離婚！男人，你不比他強勢，就會被欺負……”

    話語剛落下，就見著楊五妹的身影走了出來，葉明珠跟江文貞兩個人趕緊站起來。

    楊五妹當然不會以為葉明珠與江文貞兩個小丫頭片子能干什么，冷哼一聲，“走吧！”

    明顯是被蘇家的母子倆氣到了，葉明珠跟江文貞朝著李蘭娟點了點頭，走了。

    而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的李蘭娟，若有所思，在婆婆的怒罵下，垂下了頭，只是，麻木的眼睛充滿了光芒與希望……

    第58章 四更合一

    江文貞跟葉明珠回婦聯的時候, 前面的楊五妹可能是被氣到了，又或者是覺得自己的‘威風’沒耍夠，蘇家的人太不給面子, 覺得自己不被人放在眼里。

    她，身為婦聯的干事！蘇家不過是平民一家，怎么也敢跟她叫板？

    此時被氣到的楊五妹根本沒有將自己的心思跟注意力放到后面跟著的江文貞與葉明珠身上, 這會兒, 她們兩個在說悄悄話。

    “明珠, 你剛才說的，那個是真的？”江文貞此時腦海里還滿滿的疑惑與驚愕，又好像是打開了一所新世界的大門呈現在自己面前。

    想要邁步踏過這所大門，但是又因為內心的膽怯與踟躕, 遲遲不敢踏過去, 只能夠跟自己身邊的小伙伴去證實這件事情的真與假。

    葉明珠聽著江文貞的問話時，還有些不解的轉向了江文貞, 茫然的問, “哪個？”

    問話沒頭沒尾, 也距離她們離開蘇家那么久了，葉明珠再怎么聰慧也想不到江文貞問的是哪個。

    “就是剛才, 你跟蘇家媳婦說的那番話, 就是你姑姑的事情, 是不是真的？”江文貞因為當婦聯干事, 都是負責調解婦女與丈夫之間的問題, 要么就是家中女兒的矛盾。

    所以, 江文貞看到了許多的不好, 對未來自己要結婚的事情還充滿著一股莫名的恐慌與忐忑, 但是平時又不敢表現出來, 假裝自己溫柔大方。

    葉明珠在江文貞的這個問話落下時，轉過頭，將自己的視線放在了江文貞身上，似乎是要從江文貞的這個問話中得出她的想法。

    “當然?！比~明珠點著頭，在這個時代她沒有姑姑，但是曾經……哦，當然了，她沒說的是，她那個姑姑是公主！

    最多就是將那個身份稍微的改變了一下，可也是事實，不是嗎？

    聽著葉明珠肯定之后的江文貞微微點頭，然后臉上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在考慮著自己若是也這么做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真的好怕，好怕自己將來所嫁非人，也怕將來的婆家會跟那些受苦的小媳婦兒一樣對自己各種蹉跎。

    只是，江文貞又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不結婚，父母也不同意。

    “怎么了嗎？”似乎是看到了江文貞臉上那劃過的些許踟躕，葉明珠想起眼前的女干事對自己的照顧，畢竟自己一個剛來的，人家都伸出了自己的友誼之手，自己總不能夠對人家視而不見吧？

    “沒，沒什么?！苯呢憮u搖頭的拒絕了葉明珠的關心，現在她們的關系還沒有好到可以傾訴自己日常生活的繁瑣事情。

    人家沒有跟自己傾訴的想法，葉明珠也是進退有度的人，不會非要逼著人家回答自己的話，“那就成，我們走快些吧，現在太陽是越來越大了，都曬到我們了?！?/br>
    幸虧她將自己的大帽子放到了自己的小布袋上，還提著小布袋一起出來，葉明珠沒有忘記褚南延跟自己說過的話。

    多喝水，能夠防止曬黑！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結論是怎么來的，但是褚南延自己自己有文化有見識多了，可能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也不一定。

    用手腕掛著小布袋，拿出了自己的保溫瓶，幸虧早上裝的不是開水，不然還真的喝不下去。

    江文貞看了一眼葉明珠的這個裝扮（小布袋裝著帽子、水），都不禁感慨，“明珠，還是你準備妥當！”

    江文貞決定自己明天也要像葉明珠學習才行，最起碼這么大的太陽，頂著個太陽什么都不戴走出來，難怪自己會這么黑，明珠可比自己白了許多呢。

    “是我老公準備的?！比~明珠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隱藏自己已經結婚了的事實，哦……上次褚南延還陪著她一起來報到，婦聯辦公室里的其他同事應該都知道了。

    “哇塞，你老公對你也太好了吧？”可能是見多了那些矛盾重重的家庭，不是支離破碎就因為各種原因而蹉跎婦女，現在看到這么一股清流，江文貞當然是覺得葉明珠的老公好到爆炸！

    被夸贊的葉明珠有些靦腆的淺笑紅著臉，然后問向江文貞，“那你呢？結婚了嗎？處對象沒？”

    葉明珠想要順著這個意思說下去，可又發現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面前的小姑娘，只知道她叫做江文貞，其他的……莫看有些人年紀小，但有些人早早就結了婚也不一定。

    “還沒呢?！闭f起這個，江文貞的神情稍微的淡了些，似乎是不太想提起這個問題。

    葉明珠一看，頓時明了，轉移話題，“我們回到去之后，一般負責做什么？”

    “不忙的時候，你玩都可以?！苯呢懙脑捪袷菦]說一樣，但不知為何，從江文貞的這句話中，葉明珠聽出了另外一個意思，好像在說……婦聯的工作不輕松，大部分都可能不在辦公室。

    楊五妹走在了前面，走著走著就轉過頭看向了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兩個小姑娘，臉上的神情與語氣都不太好，“哼，走的這么慢干什么？還不快回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