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癮 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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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長她五歲,每年他和她的生日,因了兩家人關系很好,都是一起過的。 喬稚晚近來捉襟見肘,坐上副駕駛,禮物遞給了他。 他一向如此體貼,都未計較這東西的檔次是否合自己平日的消費水平,只說他很喜歡,她如果愿意,他可以順便回趟家換上,正好他從樂團過來就來接她,都沒來得及回家換衣服。 他還有別的安排。 他說,要帶她去個地方。 喬稚晚還不知道去哪里,但已經足夠期待了。 一切就緒,準備出發。 這時,突然見louis瘋了一樣地跑了出來,喬稚晚出門前才陪小家伙玩兒過,她還以為是怎么了。 接著,一道懶懶散散的高挑身影,就從樓梯口晃了出來。 懷野單手落在口袋,慢條斯理地牽住louis的狗繩,一副要去為她遛狗的模樣,他穿那件黑色背心,手臂的線條瘦而遒勁,輪廓分明,閑庭信步一般揮開長腿,走到了他們的車前。 許頌柏看到了懷野,懷野也看到了他,二人雖然沒什么交情,視線交錯之間,卻明顯的各有鋒芒。 喬稚晚疑惑:“你怎么下來了?!?/br> 懷野散漫地瞥過她旁邊的男人,低了低身,半伏在副駕駛的窗邊兒,說:“你忘拿東西了?!?/br> “什么?!?/br> 他拎起一串兒鑰匙,晃了晃,眸若朗星,“什么記性,鑰匙都能忘拿?!?/br> 喬稚晚“啊”了聲,想到那天半夜他醉酒回來,喪家犬一樣在門口等她開門,心下登時一驚,恐怕自己也遇到這樣尷尬的情況,她趕緊伸手:“你還下來給我送一趟,我給你或者丁滿打電話不就好?” 她伸出手,卻騰了個空。 懷野把鑰匙環兒掛在食指上,轉了兩圈兒,故意不給她,吊兒郎當的,見她微微皺了眉,他也笑了,松開手,扔她手心。 “晚上早點回來,別打擾我睡覺,”他這才正眼看向駕駛座的男人,“你可以按時送她回來的吧,我家可有門禁?!?/br> 不等許頌柏回答,懷野又懶洋洋地笑了:“哦對,你不是生日嗎——正好,晚上我替她請你看我們演出,不會不給面子的吧?!?/br> 第53章 chapter.52 她不是都和他說了, 她不確定今晚會不會回來嗎。 喬稚晚心里這么想著,那車外的少年卻是一臉的篤定,仍用那種質詢的目光, 向她身側的許頌柏尋求確認。 好像不給他個答案,他就站在這里不走了。 許頌柏仍是一副素來斯文妥帖的模樣,只是微笑, 禮貌地點點頭, 答應著:“好, 沒問題?!?/br> “沒問題什么,”懷野挑了下眉毛,側了側腦袋,漫不經心地追問, “是好好把她送回來‘沒問題’, 還是去看我們的演出‘沒問題’?” 少年笑得一臉無辜,語調散漫:“你不說清楚我怎么知道?而且, 最近這附近可不安全, 昨晚你也看到了, 你舍得她回家晚了出點什么意外?” “……” 許頌柏的嘴角很明顯的僵硬了下,迎視上懷野那似笑非笑的視線, 臉上的微笑都有點兒掛不住了。 少年似乎吃準了他這樣禮貌紳士的男人, 定不會直接說出“我直接帶她去我家”這樣的話。 他和她現在也并非交往關系, 如何來說, 車外的這個人作為她的“朋友”, 都比他有資格管她晚上回不回家。 許頌柏頓了頓, 還是妥善地回答了:“好, 我到時候送她回來?!?/br> “幾點?!?/br> 懷野不依不饒。 許頌柏咬咬牙, 依然微笑:“盡早?!?/br> “誰知道‘盡早’是多早, ”懷野吊兒郎當地撫了下脖子,唇角輕揚,笑得森然,“我家門禁11點半——所以,最晚11點我要見到人,知道嗎?!?/br> 喬稚晚皺了皺眉,低聲喝止他: “哎,懷野?!?/br> 懷野置若罔聞,那雙黢黑的眼仍一眨不眨地看著許頌柏,也不向他確認到底會不會來了,而是淡淡地說:“還有,她可是我樂隊的貝斯手,今天我準她一天假陪你過生日,我都得自己找人補我們樂隊的位置——晚點讓她帶你過來吧,算我請你們的,也給我點兒面子?!?/br> 說著,少年這才慢悠悠地站直了身,看不見他的表情了,只有他的嗓音從車窗上方落下來:“說不定什么時候她就看不到了?!?/br> 喬稚晚聽到他這語氣。 倏然一愣。 可他顯然不需要車內任何一人的答案了,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高挑的身影一晃,朝遠處跑出一段兒的louis吹了聲悠長的口哨,踩著雙拖拉板兒,撿起狗繩兒,手抄在口袋,人就晃晃悠悠地遛狗去了。 車內卻是久久的寂然。 默了良久,許頌柏才很輕地笑了一聲,發動車子前,下了結論:“joanna,他喜歡你?!?/br> “——不可能,”喬稚晚幾乎不假思索地否認了,笑道,“他對誰都這樣?!?/br> 許頌柏卻沒想多計較什么了,他朝那個背影收回了視線,笑容稍斂,車頭果斷地調轉了個方向,語氣輕松:“沒關系,接下來是我和你的時間?!?/br> * 喜歡她嗎。 喬稚晚一路都在想許頌柏說的這幾個字。 以至于,人跟著他一路頭昏腦漲地走,嘴上你一言、我一語聊著獨屬于他們的小時候的、長大后的事情,卻心不在焉的。 她不是陪他過生日嗎。 怎么想的都是懷野。 說是他過生日,他今天卻帶她來到了一個特殊的地方。 喬稚晚的父母舉家移民之前,在北京也有固定的圈子,許頌柏帶她參觀的這家琴行,喬稚晚很小的時候就很耳熟能詳了。 前段時間她去許頌柏的樂團“面試”時拿著的那把祖父的舊琴,之前就是來到了這間琴行,老板找了熟識的琴匠替她修繕。 許頌柏家里有大提琴,他也是大提琴出身,雖如今搞樂團做音樂劇,但仍然保持著練琴的習慣。 和音樂相伴一生的人,一定要時時刻刻活在音樂中的。 他在路上這么同她說,似乎在牽引著她的思緒,今天帶她來參觀,他顯然意不在此。 甚至可以說,這段時間,偏離軌道的生活,對于她來說,也意不在此。 收藏大提琴的人很多,有些人的狂熱程度甚至堪比其他領域的收藏家。 喬稚晚曾有幸見過一位叫做阿瑪蒂亞的制琴師,制作的那把十分有名的大提琴“國王”阿瑪蒂——出名的制琴師制作的琴會有特別的名字,那把“國王”阿瑪蒂十分漂亮,鑲嵌著各種寶石和裝飾品,有著豐滿而有力的聲音,現在為一位比利時的演奏家所收藏。 喬稚晚常用的那把琴,是從祖父和父親的手里繼承下來的,中國人沒有這樣的傳統,何況是給西洋樂器起名。所以她的琴并沒有名字。 下午許頌柏帶著她在這如藝術館一般的琴行穿梭,甚至見到了現代技術處理過的羊腸弦制作的大提琴,她曾經多有耳聞,但現今這樣的琴存世過于稀有,一時間流連忘返,跟隨琴行老板的講解,一時都忘記了時間。 臨走前,二人和老板在茶室里飲茶。 老板熟悉喬稚晚,更熟悉她赫赫有名的祖父和父親,雖然并未對她近來的行徑多有置喙,但眼神已經對她多有打量。 喬稚晚坐在這里周身不適,于是趁老板和許頌柏交談,她起身去外面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站在窗口,悠悠然地抽著電子煙。 她想到的是那天夜晚,他遞給她一支南京煊赫門,告訴她煙嘴是甜味兒的——陷在這樣的思緒中,這會兒都抽的寡然無味。 手機到現在也沒動靜了。 快到傍晚時分,薄暮染紅了大半片天空,喬稚晚還不知道自己晚上要去看演出,還是再同許頌柏溫存片刻。 夏帷也再沒有聯系過她。 一下午,她的心里都亂糟糟的。 懷野臨走之前,說的那句“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沒機會看了”,是認為她遲早會走,會回歸原來的生活的意思嗎。 他年紀小,倒對事情總有種異常的悲觀,但是他又意外地是把所有事看的最透的那個人。 這樣兩種熱值混合在他的身上,真是矛盾。 喬稚晚正心下思索,這時,一陣綿長的,十分有穿透力的琴聲,從長廊盡頭的一個房間流瀉而出。 一聽就是好琴發出來的聲音,音質柔和而豐富。 演奏的居然還是他父親的曲子,以至于她馬上就可以辨識出來。 但遺憾的是,實在過于生澀了。 喬稚晚自認為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收起了思緒,還是不禁抬起腳步,循聲走了過去。 發出聲音的地方是一間演奏教室,門沒關,半敞著,過濾著酷暑的熱氣,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坐在琴凳上,尚未發育完全的手臂,與懷抱中艱難地扶著的那個成人用的大號提琴格格不入。 看起來很費勁兒啊。 喬稚晚的腳步停在門邊,輕輕地倚住門的另一側,不想打擾。 這個角度女孩兒發現不了她,她便靜靜地聽音律流淌。 如果說,懷野的搖滾樂是至高無上的叛逆,那么大提琴的音樂就是入木三分的綿柔。把這兩者的形容詞調換一下也完全成立。 喬稚晚有很久沒有聽過這么純粹,這么生澀的音樂了,心下都跟著安寧,好像找回了最初練習大提琴的感覺。 最初的最初,也并非rachel強迫她去學琴。 并非父親,或者任何一個人,讓她去學琴。 而是好像這種東西就應該存在于她的骨子里,作為一種源源不斷的原動力,組合成了現在的她。 正在這清澈到笨拙的樂聲里凝神,憑空忽然落下嚴厲的聲音來: “——我不是都說了,不該這么拉嗎!” 喬稚晚回過神,見一個女人滿臉憤怒地走到女孩兒的面前,不知是什么激怒了她,居然這么忍無可忍——跟當年的rachel簡直一模一樣,一手拿著自己的琴弓,去敲女孩兒的手: “你聽聽我剛才怎么拉的?節奏明顯不對!昨晚不是讓你聽了好久的原聲?——還有,現在譜子都記不下來!出了多少錯你自己聽出來了嗎——你下周要比賽的,比賽啊寶寶!能不能上點心!” 明明叫著最親昵的稱呼,卻用最苛刻嚴厲的語氣。 可笑的是,從小到大,rachel永遠對她的稱呼都是joanna,移民后連她的小名“晚晚”都不叫了。 不知不覺,她自己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