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茅韞查完房后沒有回到會議室,而是將工作交給了副手,自己來到重癥病房里,恭敬在椅子上坐下。 規規矩矩,猶如當年仍在老師課堂上。 老人渾濁的雙眼看向他,茅韞了然,溫言答道:我們今日又取得了新的進展,估計于年內可以完成這個項目,老師放心。 頓了頓,又輕聲道:這種抗癌藥物一旦問世,會拯救無數個家庭,老師也能得償所愿,學生不敢懈怠。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著頭乖順地笑了出來:若非當年老師救命之恩,恐怕我還不能坐在這里,又或者是進入到實驗室里研發藥物。 老人似乎也想起了舊事,干癟的嘴勾起一抹輕笑。 他虛弱無力,甚至連開口時都沒有了聲音,茅韞卻還是聽懂了他在說什么。 你當年,你母親抱你,深夜過來,排不到號她跪著,求我救你。 老人的笑容里滿是欣慰:豆丁大點兒的娃娃,病得都快喘不上氣兒了,我就加了個號沒想到,你爭氣,活下來了,還是我最得意的門生。 一個好醫生 茅韞漆黑的眼眸里含著某種情緒:我想成為如老師一樣的好醫生,不論貴賤,治病救人。 老人點點頭,而后疲憊地閉上眼,不再交談。 茅韞細心替他掖了掖被角,悄悄打開病房門離去。 老師這些天都很難有精神,食欲不振,夜間疼痛難眠,上一次如這般與人清醒交談,還是半個月之前。 茅韞心里很清楚。 老師的時間不多了。 當年母親抱著病中的自己深夜輾轉,苦苦哀求,但沒人施救,因為他們早已欠下巨債無力償還。 絕望的女人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嚎著,請求醫生救救孩子。 沒有錢,沒有排號,什么都沒有。 老師加班加點,將那個孩子搶救了回來。 茅韞永遠記得,老師每天來看他時,都會給自己帶上某個小玩具,或是幾顆糖果,據說是他女兒分享給這個可憐的男孩。 他讀了大學,當了醫生,他成為了自己的救世主,不再需要苦苦求救。 有一群人看中了他的能力,出高價請他研制強化藥劑,于是他有了威望,有了名譽,還有錢。 很多錢,是母親在按摩店一輩子掙不到的錢,是能支撐他償還債務,回報恩人的錢。 而這一切,只是需要在一些動物身上實踐他的想法。 它們只是動物,就算能變出人的皮子混淆視聽,那也還是動物。 茅韞看著新進來的信息。 雪山基地二期項目已收尾,三爺很滿意,請卯先生三日后來驗收。 非常好。 用一只人不人獸不獸的怪物,來挽救無數人的生命。應該選擇哪一個? 很容易抉擇,不是嗎? 茅韞想。 . 西部,海拔四千六百米。 付云每一次來到大雪山,就會想起很久之前,故事的開端。 那條大裂谷,雪豹A03。 飛機轟鳴飛過兩山之間,趙漢東被風雪糊得睜不開眼。他將腦袋微微探出機艙,看向下方連綿的雪線。 付哥,這里原來有條很大的裂谷,就上次彗星的時候留下的,現在已經完全愈合了,但還是留有痕跡。 他向下指給付云:看那里。 付云向下望去。 連綿雪山凍土荒原,冰封萬里,有一道隆起的痕跡突兀佇立在山脊之間,如人肌膚上一道細小的傷疤。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空中完整地看到了裂谷全貌,時隔八年。 原來當年他和A03走了這么遠啊,幾乎跨越了半條雪線。 八年的時間早已物是人非,再一次相見,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只是可惜了某只貓咪不在這里。 他會想起來還是A03時經歷的那些嗎?也許不會了,A03已經變成人了。 他有喜怒哀樂,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有深愛的人,熱愛的事,有牽掛。 付沉雖然沒有了作為雪豹A03時的那些事,卻同樣與他有難忘的生死回憶。 都挺好的,付云想。 飛機降落在一處隱蔽的雪坳,四人小隊下了飛機。 手勢一下,殷翔升至空中,實時監測著地面的情況。 灰鷂子能在海拔四千處飛行,但到了四千六就顯得稍微有些吃力,他不得不停在一處較高的斷崖上,憑借灰色的羽毛隱藏自己。 發現目標,東北方向一里處有兩座崗哨,西北方向也有兩處,但未見到大型建筑,估計是藏在山體里了。 鳶鳥殷紅的雙眼盯牢了崗哨中的衛兵,那些人全副武裝,崗哨上甚至有紅外光掃過的痕跡。 表面一片荒涼,但明顯有重兵鎮守。 付云不敢打草驚蛇,想了想,決定從西邊偏僻處試著潛入。 那里有山石掩護,不像東邊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坡,很容易被發現。 付云打了個手勢,老杜會意留在原地待命,趙漢東則同付云一道匍匐著小心向前。 他對伏擊已十分有經驗,付沉的技能樹估計全點了刺客,他跟著貓咪斗智斗勇,不知不覺竟也提升了身手。 只是他們才前進沒多久,崗哨處忽然有了動靜,衛兵立刻下樓巡視,幾乎瞬間,崗哨上的探照燈掃動起來,昏暗大雪下頓時無所遁形。 不好,快撤! . 安置區里,付沉剛結束一場訓練,正坐在場邊休息,刑天的狗子們躺了一地。 汗水順著小臂線條緩緩淌下,背后更是汗如雨下,它們滑過肌膚上若隱若現的深灰環斑狀豹紋,略過腰側兩個深深的腰窩,最后浸沒在褲縫間。 脖子上紅色的珠串浸了汗水,閃閃發亮。 付沉最終還是沒舍得用男朋友的珠串來扎頭發,對他來說用麻繩就能扎,何況現在還剪毛了,扎不扎都無所謂了。 他于是順了付云一個小發圈扎起一個同款的揪,把男朋友珍重帶在脖子上。 打斗的時候動作難免粗魯,但沒人碰得了他的脖子,男朋友自然也就安然無恙。 憂傷的大貓已經開始睹物思人,并大有相思得快產生幻覺的勢頭。 不知道付云那邊怎么樣了。 休息時放空思想,不知不覺便想到了遠在西部的男朋友。 他看著場中間累得生無可戀的狗子們,覺得日子好沒意思。 正想著,忽然看見一個穿著便裝的女子自通道中走來,手上還牽了一條狗。 付沉眼睛一亮。 沈醫生,你好啊。 你好。沈玥一襲藍色連衣裙,外邊搭了件風衣,工作時的白褂搭在手上,看樣子是剛剛下班。 付沉蹲下身,同沈玥的狗打招呼:你好。 沈玥沒忍住笑:不太好分辨啊,它是我養的狗,不是安置區的獸人,叫球球。 啊,你好啊球球。付沉笑著摸了摸狗頭。 哈士奇灰色毛色油光水滑,棕褐眼睛額上三把火,吐著哈喇,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它長得很好看啊。感覺有些特別,但說不上為什么。 是不是很像狼?沈玥也蹲了下來,哈士奇快樂地揚起腦袋求撫摸,我以前養過一只,但地震的時候丟了,到現在估計也已經不在了。 說到傷心事,沈玥有些悵然:后來我又見到一只長得和他很像的小狗,就收養了來,就是這只球球。 刑天的狗子們好奇圍了過來,開始互相打起招呼,看起來很像某種奇特的儀式。 我先走了,讓領導看到了不好。沈玥無奈笑笑,上班時本不應該帶狗的,但這孩子黏人得緊,一直哭,我只好先把它放在超市老板那里。 安置區的超市都在丙區。 丙區很大,專供給比較平和、沒犯過大錯的獸人居住,他們在里面開設了超市和餐廳,學習能夠在人類社會安身的技能,看起來同一個街區沒什么分別。 超市老板是只黑色的哈士奇,性格歡脫,估計很樂意幫忙照看算半個同類的球球。 我們這一個月都在訓練場,你可以把球球放在這里。付沉看著球球被寵愛地摟在懷里,有些羨慕。 領導發現不了,因為這里都是狗。不知誰說了一句,刑天一眾狗子全給逗樂了。 沈玥笑著道了謝,同眾人商量好明天將狗托付在訓練場的休息室,便牽著狗走了。 球球尾巴甩得歡快,小步子滴答滴答,看得出是在溺愛中長大的狗。 天真,單純,可以肆意撒嬌。 狗子們沉默著,有的想起了自己的訓導員,有的想起了舊主。 只有付沉更想念自己男朋友了。 哥什么時候回來啊,再不回來貓要離家出走了。 付沉怨念地想。 .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經十一寶貝指出,修改了一個小BUG~ 感謝十一寶寶,也感謝各位正在追文的寶寶~ 第27章 【三窟兔】哥回來了! 一個多星期后,一隊滿身疲憊地回來了。 付云心事重重。 情況很不理想,他們沒有達到預期的潛入目標,只摸清了基地周邊的布防堡壘。 很明顯悲喜神十分重視雪山基地,光是用以防備的地面堡壘便有四座,其間崗哨分部,眼線多如牛毛。 一隊心知不能貿然硬上,只好先摸清基地周邊環境。 但即便是這樣,也還是引起了對方的注意,第三天時警戒忽然抬升,甚至有重甲從地下開出來,嚴陣以待。 付云他們別無他法,只得先行撤退。 在飛機上時,付云才恍惚間想到自己已經快半個月沒見到貓咪了,如果算上出發前的那段錯位時間,他們已經有近一個多月沒能好好呆在一起。 不知道貓咪怎么樣了,聽說四月份他們還要被拉到山里再閉關一次,整整一個月見不到人。 這次回去若不趕緊廝磨一下,簡直快和陌路人沒什么分別了。 付云有點哭笑不得。 . 開春之后天氣一天一個樣兒,付云才走了半個月不到,回到特控局就已經能換上短袖了。 霜青在哪兒?他剛落地,交接完手頭事宜,便迫不及待想去找貓。 訓練場呢。小干員在領導面前很放得開,沒有很拘束,聽說后天他們要拉出去閉關集訓,刑天一下要走一半,這幾天都在準備大考核,明天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