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就如同六年來他們每個吵吵鬧鬧的日子,總會以這么一句問安開始新的一天。 他忽然明白自己是什么感情了。 . 付沉在第二次手術之后才緩緩醒過來,此時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句芒的醫生研究過后,決定剔除掉傷口上沾了特殊物質的皮rou,再進行縫合,只是這樣會留下永久的疤。 第二次手術時,付云讓醫生幫忙把付沉心臟里的微型炸彈取了出來,他不想再用這種東西控制他了,并且今后也用不到。 付沉從ICU轉了出來,但一點也沒有要醒的意思,杜賓甚至都能從床上坐起來了。 大概是他受的傷太多,也太嚴重,付云這樣安慰自己。 從付沉胸口里弄出來的那枚微型炸彈被付云放在一個裝醫用棉簽的小袋子里,連同他自己那一枚,斑斑血跡卻遮不住銀質的柔光。 付沉緩緩轉醒時,正好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付云坐在他的床邊,低頭看著手里的小袋子出神。 他仍舊很虛弱,鼻子里插著管子,嗅覺卻仍然敏銳。 付云身上有受傷的味道,他的傷怎么樣? 他看起來很虛弱,很脆弱,是傷太疼了嗎? 太好了在醒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這種喜悅感甚至超過了劫后余生。 房間里沒有開燈,付沉只能透過月光看見他高挺的鼻梁。 付云的頭發在腦后簡單抓起個揪,卻仍是有一縷很不聽話地遮住了他半張臉。 付沉想同他打個招呼,剛醒來就看到他,太開心了。 喉間仿佛有什么東西堵住,付沉使了使勁,最終只能發出一聲輕輕的嗚叫。 但這聲響動足以驚醒在床邊出神的人,付云詫異地轉過身來,微張的嘴唇猶欠血色,但已比床上的病貓健康太多。 墨黑的眼瞳瞪大,雙眸里除了難以置信,還有小心翼翼的狂喜。 月光霎時灑滿他的側顏,付沉看著那雙眼睛,忽然想起岡仁波齊上的初雪。 澄澈細膩,溫柔安靜,令他眷戀。 他才慢了一拍似的發現,原來春花秋月與他無關,夏蟲冬雪與他無關,喜怒哀樂都與他無關,它們只對那人俯首稱臣,而他是它們驅使的奴隸。 付云喉結滾動幾下,隨后緩緩抬起手,手背輕輕擦過付沉慘白的臉頰。 他的眼里似有水光閃動,而后唇角勾起一抹令付沉放心的微笑。 晚上好啊,貓咪。 作者有話要說: 【雪豹】是付沉的主場,這個分標題代表了此后開始漫天飛糖,請做好準備~ 九月份會慢慢將前面的章節給小小修飾一下,包括行文格式、內容細節、時間線的完善等 這是我的第一篇文,所以打算拿出全力以赴的態度重視對待 日常感謝點了收藏的各位,你們真的是天使?。。?! 第20章 【雪豹】貢布 付沉在醫院里昏昏沉沉躺了一個月,才堪堪能摘掉身上各種管子。 被句芒從A市火速運回B市時,付沉幾乎流干了身上的血。 獸人超強的自愈能力來源于自身血液,失血過多導致他的骨折骨裂無法復原。 是以大半個月以來他都只能哼哼唧唧躺在床上,連翻身都是高危動作。 安置區六頭雪豹成了他的御用充電寶,一有緊急情況便被叫去輸血。 好在原先住在安置區的兩頭與他認識,從午手下救回來的對他懷著一點感激,是以都很愿意幫忙。 老杜替小屁孩們拿了禮,挨個兒去給人家道謝,付云知道后急得差點從病床上蹦下來,又被老杜一把按住。 你瞎摻和什么,好好養傷別的不用你管,凡事有哥呢! 付云其實傷得不輕,游艇爆炸的時候他護住了吉茜,吉茜只受了一點輕傷,當天晚上便自動愈合好了,他卻除了斷掉的兩根肋骨,還給震得輕微腦震蕩。 偏偏這人還不老實,仗著自己原先身體素質好又能忍,天天往付沉的病房跑,在床邊一坐就是一天,賴著不走。 付云被拉去檢查身體少來一天,付沉又恨不得拔了全身的管子從床上蹦起來滿醫院尋人。 一來二去,老杜老大哥看不慣這倆小子幼稚得跟小學生似的,天天恨不得化身連體嬰兒。 于是做主把兩人換到了一間病房,床還挨得很近,方便付云不用下床也能滾過去看他的貓。 付沉過上了幸福的養病生活,吃飯喝水有人喂,身子有人擦,晚上睡覺有人給講故事,毫無任何把病友當做保姆的愧疚。 實際付云恨不得代替他躺在那里,人在差點失去之后往往患得患失起來。 生死是最沉重的一柄錘,一錘子砸下去就能把人敲醒。 付云被這六年養得安逸了,一時忘掉生死是怎樣慘烈的一件事。 現下想起來了,就開始對貓咪百依百順,付沉受傷前他就寵,受傷后更是寵得無法無天,給這頭病貓慣出一身嬌氣毛病。 . 晚上入睡前,護士查完房后付沉就迫不及待地嗚嗚叫起來,提醒某人自己的睡前故事。 來了來了。付云從自己床上起身,拿了一本書鉆到貓的床上。 付沉已經摘掉了各種管子,雖然仍是不能隨意亂動,但往旁邊挪挪的權限還是有的。 付云一鉆進他的被子,貓咪就迫不及待地挨過去,貪婪嗅著空氣中的味道。 雪豹的嗅覺比常人靈敏百倍,付云躺在身邊,周圍都是他的氣息,無端就令他覺得很安心。 像是曾經在某個地方也這樣相伴而眠,甚至貼得更近,但想不起來了。 付沉快樂地想。 等自己能坐了,要鉆到他懷里去。雪豹已經一個月沒被順毛了,皮癢得難受。 今天晚上講的是《小王子》。 小王子住在B612小行星上,擁有三座火山,每天早上熱早點很方便,他還有一朵嬌貴的玫瑰花,總是需要很好的照顧。 付沉嬌羞:今晚能抱我睡嗎?我也需要很好的照顧。 付云:不行,你要自己睡。 付沉于是嚶嚶,全然沒有當初在白色訓練場,被強化過的未暴打還一聲不吭的男子漢氣概。 付云最終還是妥協,陪著他睡到半夜才又爬回自己床上。第二天早上付沉醒來身邊空空沒見到人,又嗚嗚嚷嚷起來。 付云給吵得滿頭黑線:別嚷嚷了,我頭疼。 付沉擔心關愛問道:是腦震蕩嗎? 不是! . 十一月的時候,付沉已經能坐在輪椅上,欣賞秋天飄零的枯葉。 B市入秋后天空湛藍深邃,云卷云舒,伏天的炎陽偃旗息鼓,空氣里只余盛夏過后的疲憊和滿足。 聯合醫院的住院大樓后邊有一個安靜的花園,花圃里近一人高的玫瑰無人照管,比被修剪束縛在精致紙袋里,代表著愛意的同類要旺盛許多,也恣意許多。 五月時花圃里的玫瑰開得最是艷麗,灰鼠路過仲夏夜的玫瑰荊棘叢,都要被芳香迷昏了頭。 但入了秋,玫瑰也只是枝頭一點枯萎的褐色,行至歲月盡頭,美人臉上也會生出細斑。 付沉的心思不在角落里野蠻生長的玫瑰上,而在于花園的一地金黃。 又到了銀杏飄葉的季節,付沉的病房住在三樓,從上往下探去,可以看到花園里的全景。 某天付沉在床邊百無聊賴地躺著,發現湛藍天幕下,秋風卷起一片青翠泛黃的橢圓葉,頓時便來了勁,說什么也要滾下樓看落葉。 花園里不是時常有人,住院部里的秋葉狂熱分子也只有付沉一個,因此當他坐在銀杏樹下看落葉,花園里也只有付云而已。 . 付沉興致勃勃地擺弄手上的板子,給一片銀杏葉拍了照。 他兩只手纏成了快遞包裹,每只手只露出短短一截指尖,真正能用得上的統共四只指頭,但也足夠他在平板上做一些筆記。 付沉有把生活中大小事都記錄下來的習慣,隔一段時間就能記出厚厚一個日記本,里頭漢藏文摻雜,雖然寫得歪歪扭扭卻也自成一體。 付云送的康復禮物到手后,他十分痛快地連看了三天粉紅小豬,隨后開始慢慢開發小板子的其他功用。 譬如只用一個指頭就能寫日記,日記里還能拍下今天和阿云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又收獲了一片好看的葉子等等他覺得心動的時刻,還能看書學習,不得不說人類的腦瓜子十分聰明。 他想了想,又打開另外一個文件夾里的電子文檔,用藏文補上中午看到的幾句話。 正緩慢書寫,付云踏碎一地金黃朝他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個厚信封。 余光瞥見他小本子上記得滿滿的藏文,好奇道:你在寫什么?寫了這么多。 寫今天的日記。付沉瞇起眼睛忽悠道。 當然不是日記,上面備考似的寫了滿滿十六條追人的方法。 要追誰,答案顯而易見。 付沉可能接觸社會不多,顯得有些獸類的單純,有時候表現得很幼稚。 但幼稚不代表他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什么類型,這一點超乎了某個人類的想象。 但他不敢表露得太明顯,只好在變成雪豹時厚著臉皮親近人家,狗腿得不似一只高冷的貓科動物。 萬一付云不喜歡獸人呢?萬一付云不喜歡他,他就真的要被趕走了。 追心上人就如同捕獵,步步深思,如履薄冰,冒著極高的風險堵上未來,還有可能遍體鱗傷。 但就算可能會受傷,也還是要抓捕;就算可能會心痛,也還是要追求,畢竟都是關乎性命的事。 茹毛飲血是他的命,付云也是他的命。 付沉覺得自己是個捕獵小能手,照這般推算也應當是個情場高手。 略微思揣,付沉頓時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盡管他現在還是一只只能坐輪椅的廢貓。 . 付云在他身邊坐下,從信封里取出厚厚一疊紙攤開在他腿上:卓瑪來信了。 付沉的眼睛頓時放出光彩,一邊用兩個指頭拿起信一邊問道:她怎么樣了? 挺好的,上回說懷孕,到九月底的時候已經生了;丹朱去拉薩磕長頭,順便在那邊找了份工作。 貢布,扎西德勒。 我和丹朱都很想你,我們在拉薩,現在生活好。 我們的女娃娃出世了,爺爺取了名字,叫米瑪拉姆,月亮上的花,我們都很開心。 付云先生說新年會帶你到拉薩看望我們,他還說你正在追一只老鷹很生氣,被國家處罰了。 丹朱很擔心,勸導你不要發脾氣,又被槍電暈。 我們住在我舅舅家,舅舅把房子租給我們。 丹朱現在給人送水,我做一些手藝活賣給漢人游客,他們很好很熱情,像付云先生一樣,你不用擔心。 丹朱說留一間房間給你,我們覺得你就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