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 第5節
她沒說免禮,少女只能繼續保持屈膝行禮的姿勢,不敢有一絲晃動。 纖長的眼睫低垂,也沒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嶼舟心氣高,不喜約束,而你一向聽話,讓本宮少cao好些心?!闭f到這,姜錦芝微微停頓,悠然俯瞰身前的若梨,高貴的鳳目中有著讓人不安的幽沉。 屋內靜了好一陣。 額角的汗珠順著若梨柔美的下顎線緩緩滑落,搖搖欲墜之際,姜錦芝再度開口:“日后,也當如此?!?/br> “是?!?/br> 藏在裙中的雙腿酸軟不已,不停打顫,若梨面上卻沒顯露半分痛苦之色,她咬牙忍著,一舉一動挑不出分毫錯處。 “下去吧?!?/br> 終于,姜錦芝擺了擺手,允她退下。 強撐著回到院子,關緊屋門,若梨直接倒進床里,蜷縮進被子,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緊緊抱住自己。 聽話,便還有她一席容身之地,若是不聽...... 鼓起一團的被子狠狠抖動了幾下。 - 用過晚膳沐浴之后,若梨散著一頭青絲披著外裳坐在桌案前看書。 燭火下,少女側顏朦朧,周身籠罩著讓人不忍驚擾的柔黃光暈,只是這份安然沒一會兒便被伺候裴嶼舟起居的蘇嬤嬤打破。 “姑娘,世子命你去他屋中?!?/br> 中年婦人站在桌案前,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的少女,神色刻板,也有幾分習慣性的漠視。 正要翻頁的纖手懸垂在半空,若梨看了一眼窗外月明星稀的夜幕,澄凈的眸中只有過片刻的漣漪,繼而又靜了下來,無悲無喜,有些空曠。 “是?!彼p聲應了。 穿上外裙后,若梨在春枝的目送下離開廂房,去往弈竹院。 蘇嬤嬤直接將她帶進了裴嶼舟的寢屋。 這也是若梨第一次踏足,可此刻她并無一點好奇,反倒充滿忐忑。 隱在廣袖中的手蜷縮成拳,少女終是沒忍住,輕聲詢問:“世子他——” “世子讓你在此等候,不得命令不可擅離?!?/br> 將人帶進來便要離開的蘇嬤嬤頓下腳步,半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堵了若梨后面的話。 “是......” 垂下眼簾,少女心底的困惑和不安越來越濃。 燭火在夜風中幽幽跳動,映著若梨血色稀薄的白皙面頰,柔軟的青絲徐徐掃過她的面頰,垂落在肩頭。 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雙腿僵得發疼,她才一步一步挪到桌邊,慢慢坐下。 屋里縈繞著淺淺的沉香味,但又有一點說不上來的不同,若隱若現,難以捕捉。 若梨只粗識香料,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只得起身開窗通風,可又很快被門外守著的小廝關了起來。 坐立不安的同時,若梨的眼皮開始耷拉,即使努力掐自己的手掌也沒能抵得過越發濃烈,抑制不住的倦意,不知不覺便趴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程,若,梨——!” “誰準你進來的?!” 熟悉的怒吼聲在耳畔炸開,睡得昏昏沉沉的若梨終于驚醒過來。 下意識坐起,少女努力掀動著像是有千斤之重,酸疼不已的眼皮,纖手撐按著暈眩脹痛的額頭,迷迷糊糊地看向面前站著的,一身黑色寢衣的少年。 裴嶼舟一雙矜貴的鳳目圓瞪著,詫異未消,便又被灼灼怒火同化,他垂在身側的手攥得發抖,這才勉強控制住將床榻上的人粗暴地提起來,丟出去的沖動。 “你就這么急著自薦枕席?!” 少女的外裙沒了蹤影,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素色寢衣。 因著起身匆忙,本就松垮的領口滑落,香肩半露,柔若無骨,那肌膚亦是天生的細嫩滑膩,垂落的烏黑發絲更襯得她白皙勝雪。 藕粉色肚兜后,已有明顯起伏的線條在燭火下流轉著極為考驗定力的盈盈光澤。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這三章裴小狗幾乎都在咆哮耶(思考ing) 不能讓梨梨一直受這種委屈~ 第4章 困芳華 猛地移開停滯的視線,裴嶼舟飛快轉身,喉結也狠狠滾動了兩下,內息在丹田間流動,想要化開身體里這陣突如其來,橫沖直撞的無名火。 “不是的,哥哥,是蘇嬤嬤她說你讓我過來,而且我本是趴在桌上的,不知怎的就,我沒有要——”自薦枕席...... 他周身內息波動十分強烈,若梨不免被波及到,心口滯悶難受,但她第一反應還是看向背對自己的少年,本能地做著蒼白又無力的解釋。 眼里迷蒙的,惹人憐惜的倦意因著他的話瞬間散了干凈,急促的聲音猶帶幾分嘶啞。 低嗤一聲,裴嶼舟壓著燥意,雙臂環胸半側過身,目光死死釘在她蒼白一片,無辜可憐的小臉上,沒再占她半分便宜。 “蘇嬤嬤上午就告假了?!?/br> “況且你沒有,那就是本世子要趁人之危?” 鳳眸微瞇,裴嶼舟唇角噙著一抹刺目的諷刺,甚至還有讓若梨全身發涼的輕蔑。 她想再解釋什么,卻如鯁在喉,上涌的酸澀將唇齒都浸得麻木了,視線也越發的不清楚。 “以后別叫我哥哥?!?/br> “還有,就算你一絲.不掛地杵我面前也是徒勞,收拾好就給我出去!” 她這副仿佛所有人都在欺負她,誤會她的小可憐模樣裴嶼舟今天已經看得夠多,也實在膩煩,再加上科考在即,他身心疲憊,又有些焦躁,心情此刻已是差到極點。 少年再次轉身,懶得再浪費時間和精力在若梨身上。 直到他最后一句話落,小臉慘白的若梨方才眨了眨酸疼的眼睛,垂下眼簾,模糊的視線落向寢衣。 豆大的淚水也在這一刻滴落。 她想明白了這整件事,卻無濟于事。 裴嶼舟已經不信她了。 不知道自己的外裙被放在了何處,若梨也不敢去找,便就這樣走下床榻。 纖細的,猶有顫意的雙手緊緊攏著衣襟,她的腳步異常生硬,明明二人一前一后未隔多遠,可當她來到與他齊平的位置時,纖柔的身子已貼上一旁沁涼的憑欄,盡可能地遠離了他。 披散在肩頭的香軟青絲也悄然滑落,擋住了少女小半張臉。 在她與自己擦肩時裴嶼舟便收攏目光,松開環胸的雙臂,頭也不回地往床榻去。 不過若梨雖只躺了不到一個時辰,但屬于她的幽香已滲透被褥,揮之不去。 猛地丟開棉被,裴嶼舟死命壓住又要變烈的火,重重呼出兩口溫度異樣的氣,繞過屏風大步往外走,要將若梨喊回來給他換床單。 只是他的手剛抬起,還未觸及門扉,便聽到少女極力克制的嗚咽聲。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她不曾說別的,前前后后只有這三個字。 片刻后,少年耳邊便只余呼嘯不休的風聲,他的心也靜了下來。 再次回到里屋后,裴嶼舟在略有凌亂的床榻前站了片刻,或許是背對燭火,那雙矜貴又傲然的目中有幾分看不透徹的幽意。 他終是動了起來,并非更換被褥,而是脫了鞋襪掀被上床,簾帳落下前夕,一陣勁風掃過,里屋的兩盞燭火也都熄滅了。 合上眼時,一些回憶開始在腦中浮現。 七年前,若梨初入勛爵之家,異常拘謹膽怯,若非母親傳話,她從不主動踏出院子。 那日家中有宴,她被含霜姑姑帶出來,坐在席間最末,無人問津的偏僻角落,宴席尚未過半便獨自離開,也無人過問。 裴嶼舟小解回來時,卻看到表妹姜昭云拽著若梨不放,將她的衣裙和發鬢扯得凌亂不堪,旁邊的宮婢還時不時地推她兩下。 偌大的后花園只聽到她們主仆言之鑿鑿,污蔑她偷了公主的月牙鐲。 若梨本就比同齡人矮小瘦弱,除了“我沒有”,飽受欺凌的她不曾說過其它,更無法還手。 明明還不到八歲,她的聲音里卻已有了讓裴嶼舟很不是滋味的凄楚和無力。 他過去后便將若梨護在身后,聲色俱厲地駁斥姜昭云,將嬌縱的,從沒受過委屈的公主氣得放聲大哭,嚷嚷著要讓父皇殺了他。 但裴嶼舟頭也沒回,只冷冷地丟下一句,“我頭就在這,你砍吧?!?/br> 當看到若梨濕漉漉的,重新有了星星點點光亮的漂亮眼睛時,他心中那股形容不出的不適感才煙消云散。 裴嶼舟極為利落地彎腰,沒等女孩說什么,便自顧自將被婢女推崴了腳的她背起來,離開了后花園。 “我真的沒有偷.......” 回去的路上,七歲的若梨依靠著少年瘦削的肩膀,稚嫩的嗓音有幾分干啞,可語氣堅定。 “我只是迷路了,才在附近徘徊,也沒有看到任何飾物,就算看到了,我也不會偷的......” 或許是沒有得到裴嶼舟的答復,怕他不信,若梨便又努力解釋,鼻音越發濃重,像是下一刻就會如姜昭云一般哭嚎。 但他們走了半晌,除了微弱的哽咽,裴嶼舟耳邊再無其它。 “怎么不和她們解釋?” 少年將背上輕飄飄的女孩往上托了托,隨口一問,眉眼間依舊是一片耀目的晴朗。 “她是公主,不會信我的......”更何況我不過是她的發泄口,解不解釋都沒有意義。 吸了吸酸澀的鼻子,若梨及時抬手抹去眼中搖搖欲墜的淚,繼續咬緊牙關,乖乖地趴在裴嶼舟背上。 “想這么多干什么?你沒偷就是沒偷?!?/br> 步伐穩健的少年驟然停下,他側首盡可能多地看向背上的女孩,將她驚愕的,有些呆傻的模樣收入眼底,神色卻愈發堅定。 要這么簡單就能給人定罪,那刑部,大理寺,京兆尹還要了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