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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堂,周大丫目睹崔氏被斬于御劍之下,奇異得竟沒嚇昏,反而發了瘋一樣要用互穿之說咬死沈婳音,不惜供出了背后掌握實據的六皇子。 然而周大丫不知道,就在她和崔氏被帶上大殿之前,昭王楚歡剛剛將六皇子主謀巒平街刺殺案的證據文書呈上,涼帝已當場下令廢六皇子為庶人、終生圈禁宗正寺。就算尚未形成正式文書,六皇子在涼帝開口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皇子了,不可能再成為周大丫的靠山。 互穿案不了了之,涼帝透出的意思是將周大丫送與有司按律處死,但沈婳音出面求了情。 涼帝瞧在沈婳音的份兒上,破例交由沈婳音全權裁奪。 實則,涼帝也在等沈婳音求這個情——如果沈婳音足夠清醒,不管為了誰,這個情她是非求不可的。 好在,沈婳音果然沒有令涼帝失望。 不愧是……“她”的女兒。 周大丫畢竟做了沈延十二年的女兒、沈母十二年的孫女。人心都是rou長的,無論再怎么生氣憤恨,也不可能一夜之間完全轉變思維。 沈婳音清醒地知道,若一回來就將此人送上死路,對自己的名聲和處境毫無益處。 更何況,沈婳音是必得叫崔氏母女在母親靈前磕頭謝罪的。如今崔氏已死,只剩周大丫,沈婳音非帶她去“見”母親不可。 反而是沈延不愿再將周大丫領回侯府。 瑛娘是他一生的傷痕,沈婳音是他錯過多年的親生女兒,讓他再日日見到周大丫這個人,他心中也恨意難消。 況且,周大丫的罪行白紙黑字地寫在供詞上,字字驚心,沈延也了解她的性子,是個發起脾氣來不管不顧的,現在他好不容易復得了女兒,生怕周大丫再行加害。崔氏就死在了周大丫眼前,周大丫來找他復仇他不怕,只恐連累了沈婳音。 但沈婳音堅持保下周大丫的命,留她在侯府做事,為她立合法身契為婢,這就算是從手續上銷了周大丫的死罪。 沈延以為沈婳音是要留周大丫在身邊慢慢出氣,不想逆著失而復得的寶貝女兒,只得答應。 然而沈延很快發現,沈婳音把周大丫放進蓮汀居浣洗房后,待她就同普通婢女沒什么兩樣。 按規矩,浣洗房的婢女沒機會到主子跟前露臉,沈婳音就真的不曾與周大丫見面,只除了沈敬慈與周大丫大吵一架那次出面調停。 沈婳音也不像是要折磨周大丫的樣子,甚至在旁人欺負她的時候,叫大婢女攔過不下十數次,也不曾故意派給她什么臟活累活,就由負責這一攤的領班正常管著,別人做什么周大丫就做什么,并無任何分別。 當然,在周大丫眼中,不會覺得沒有分別,她只覺得自己身在地獄。 周大丫眼睜睜看著所有人都誠心誠意地把沈婳音當嫡姑娘,而對她,從前沈婳珠曾多么高高在上,現在趨炎附勢的奴仆們就多么想嘗嘗踩在她頭上的滋味。 奴仆們不必故意欺人,只拿意味深長地目光在周大丫身上逡巡幾眼,便足以使她跳腳發狂。而周大丫又哪里是能忍氣吞聲的性子,斗嘴斗不過便直接上手抓扯,自己給自己招惹了無數麻煩。 秋分將至的時節,合府六駕華蓋馬車浩浩蕩蕩回到了洛京城中。 既然沈婳音不肯搬入岫玉館,沈延便讓白夫人安排小婳棠住了進去。 總之岫玉館絕不可空著。 它空一日,周大丫做嫡姑娘的野心就一日不會熄滅。 小婳棠萬般不愿與白夫人分開獨居,但她長大了,總要學著一個人管理院子,乃至于慢慢地學著管理一座府宅,為日后嫁作一府主母做準備。 回府第二日,各處收拾妥帖,車馬勞頓也休息好了。沈婳音從岫玉館練完畫技回來,破天荒地叫月麟喊周大丫在門口等。 短短兩月過去,周大丫身上幾乎再瞧不出沈婳珠的影子。 或許是人靠衣裝的緣故,如今周大丫穿著普通的綢緞衫,梳著簡單的丫頭髻,臉上再無半點脂粉,與從前珠光寶氣的沈婳珠判若兩人。 且這些日子每天勞作,她面上便沒了那種嬌柔神情,加之曬黑了一層,眉眼間竟隱隱顯出崔氏的模樣。但她又與崔氏不同,崔氏的眼里寫著一萬個心眼子,到了宮里便是滿臉的唯唯諾諾,而周大丫的眼底全是酸怨。 據紅藥匯報,周大丫這兩個月一回都沒哭過。 要知道,以前的沈婳珠受了一丁點的不順都要哭一場。 沈婳音望見周大丫身上竟有蹭臟的污漬,便叫月麟去拿一套新衣叫她換上,要素灰色的。 去家廟“見”母親,必得干凈齊整。 唯有官爵者方可立家廟,供奉神位,依時祭祀。鎮北侯府家廟肅穆莊嚴,平時落上小鎖,不許人輕易進出,只在每日晨昏打掃、添蠟時才打開。 岑mama特意為二姑娘打開了門——鎮北侯府的二姑娘只有一位,便是真正的二姑娘沈婳音。 家廟這地方周大丫不陌生,每年年終歲尾要祭祀先祖,秋分日隨鎮北侯夫婦祭奠先鄭夫人,就在今年春日里她還因指使紅藥陷害沈婳音而被罰跪在此。那時候紅藥還叫紫芙,紫芙曾在岫玉館做二等婢女……短短半年,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沈婳音叫隨行的婢女在外面等,只帶了周大丫一個人進去。 祠堂的黑漆大門關閉,外面是白日朗朗,祠內是燭火通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