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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氣急,與美貌婢女扭打作一團,碰倒了水桶,半桶井水潑了一地。 “干嘛呢干嘛呢!” 青娉又怒氣沖沖趕回來,親自拉扯開她們倆,狠狠剜了美貌婢女一眼。 “周大丫,又是你挑事?” 小丫頭嘴快:“她罵我是狗?!?/br> 周大丫接上:“她先罵的!” 青娉懶得聽爭辯,扔下一句“今晚沒你倆的飯”便走了。 小丫頭不敢再惹事,只瞪周大丫。 “水全灑了,都怪你!自己一個人去井邊打吧!今日要是洗不完、晾不干,明日只能帶濕衣服下山,看jiejie們不罰死你!” 說完,氣哼哼拖著大木盆到最遠的角落去洗,再也不瞧周大丫。 周大丫滿眼怨毒,竟不哭,蹲下使勁搓衣服,又不敢太大力將衣服搓壞。這些衣服不是她的,更不是音姑娘的,是二等以上婢女們的。官兒大一級壓死人,她還真不敢從衣物上出氣。 先前進來找她茬的那三個是蓮汀居的灑掃婢女,雖說同為末等,浣洗組卻被默認為食物鏈的最底端,萬一迎面碰上,是要給灑掃組讓路的。 周大丫從不讓路,那三個掃灑的看她不順眼許久了,最近一得閑就過來教她“做人”。 周大丫用力搓著衣裳,抬起胳膊肘,隔著普通綢緞料的窄袖把垂落的發絲蹭到一邊,兩眼惡狠狠地盯著木盆里的衣物,臉色陰得像要殺人。 照云湖上碧波蕩漾,倒映著瓦藍天空,一條小巧畫舫平緩行進,將湖水劃開兩道波紋。 青蘭和紅藥坐在船頭與撐船的小廝說笑,沈婳音和小婳棠則在船篷里躲陰涼。 船篷中撐開一張小桌,上面鋪開紙硯,沈婳音正在小婳棠的指導下學畫殘荷。 不得不承認,天賦這種東西可以解釋很多現象,就譬如現在,小婳棠示范的殘荷垂頭耷腦地畫在左側,清冷孤寂之意躍然紙上,沈婳音摹到第四張,還是畫得像一只蜷縮的大蝦。 小婳棠沒忍住,捂著嘴咯咯笑起來,“二jiejie,不瞞你說,婳棠都攙油燜河蝦了呢!” 沈婳音佯作惱了,“摔”了筆,眉眼含嗔地“瞪”著小女郎。 小婳棠趕緊笑著找補:“二jiejie,昨日我聽阿爹叮囑永良,叫他明日進城后先去鋪子取玉鐲,聽說已經用赤金鑲接好了,和打碎之前的尺寸一樣呢?!?/br> 沈婳音笑笑,“是嗎?” “阿爹還說不叫告訴你,要給你一個驚喜。婳棠偷偷告訴二jiejie,二jiejie可不要讓阿爹得逞啊?!?/br> 誰說小棉襖就不坑爹了?沈婳音無奈,笑著答應。 眼看快到秋分,晨昏天氣變涼,只午后這會子仍有些熱。定下的明日下山回城,各院早早就開始收拾東西,到了今日反而無事可做,都悠閑地打發時間,養足精神等待明日啟程。 搬家對小孩子來說也是一件興奮事,小婳棠今日便格外興奮,一興奮就格外話多。 “對了,二jiejie,阿爹還吩咐,把岫玉館收拾出來給二jiejie住?!?/br> 沈婳音又畫出了一只蝦米,嘆口氣,蹙著秀眉換上一張新紙,準備再戰?!拔也皇歉顮斦f過了,千霜苑挺好,不必麻煩?!?/br> 小婳棠忙道:“婳棠一猜就知道二jiejie是這么想的!周大丫是壞人,她欺瞞了全家這么多年,把祖母和爹娘耍得團團轉,還和她那個惡毒的娘害死了鄭夫人,心都是黑的!她住過的地方再漂亮,婳棠也不喜歡,更不喜歡二jiejie住進去!” “這么討厭她嗎?”沈婳音似是嘆了一聲。 對于九歲的小婳棠來說,她含著金湯匙出生,順風順水,從沒見過人心險惡,活到這么大,最震撼的便是這場真假jiejie的風波。她聽著大人們言談間透出的信息,被沈婳珠的真面目嚇得小臉發白,一連做了好幾日噩夢,最后還是白夫人請人來做了場法事,才慢慢緩了過來。 但緩過來的只是情緒,從此小婳棠的人生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往前是與錯位的假jiejie相伴長大的日子,往后是與真正的親jiejie一處生活的未來,中間陡然劇變,在她心中割開了無法彌合的裂縫,讓小小女郎恍惚覺得連自己也被割成了兩半。 小婳棠哼道:“不只是婳棠啊,大哥哥也很生氣!” 這事沈婳音也知道,自從水落石出,沈敬慈去蓮汀居時只見了周大丫一次,那次兩人大吵一架,往后便再沒相見。 “大哥哥把供詞抄本完整看了好幾遍,楊姨娘被賣也是因為周大丫的緣故?!毙O棠義憤填膺,“大哥哥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原諒周大丫,以前有多疼她,現在就有多后悔!” 連養得天真嬌憨的小婳棠都知道,撫育出一雙成年兒女的姨娘原是不會輕易被處置的。這次處置楊姨娘不僅是鎮北侯的意思,也是涼帝的意思。不光楊氏所出的子女顏面掃地,連著整個鎮北侯府也跟著丟臉,說到底是因為楊氏蓄意包庇,與周大丫沆瀣一氣。 兩月前在宮內,沈婳音道出鄭瑛榕的死因后,沈延怒不可遏,當場拔劍將惡仆崔氏斬殺,血濺北辰殿。 自然,沈延上殿不可攜帶兵刃,他拔的乃是涼帝手中的御劍。當時涼帝一個字都沒說,默許了鎮北侯所做的一切。 按大涼律,奴仆害主是重罪,對于崔氏這般直接造成主母沒能好死、千金流落民間的,等待她的原也是極刑。至于周大丫,多年來冒名頂替,加之構陷、殺人未遂等多項罪名,還需移交有司整理清楚再數罪并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