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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鄭夫人早已在亂軍中失蹤,尸骨無存,崔氏又為了生計“不小心”叫鄭夫人的獨女“走丟”。她原本只是個當地村婦,有幸被選為乳娘伺候貴人,后來生了兵亂,本以為草草逃離、了此余生也就罷了,沒想到這輩子還會有再見沈將軍的一天。 面對殺人如麻的將軍,她實在不敢坦白,鬼迷心竅竟把大丫推了出去,就說是鄭夫人誕下的千金。 不管怎么說,親生女兒能過上富貴日子,也算她崔氏的大造化,更何況她別無選擇,一旦事發,誰知道那帶兵的將軍會不會一刀砍了她們母女? 虧得大丫生得和珠珠有幾分相似,又都是眉眼未長開的小娃娃,從面目上瞧不出破綻,加之沈將軍痛失愛妻,新朝初立的特殊時期又公事繁重,他過得精神恍惚,此事居然就這么遮掩過去了。 第二年就是天寧元年,京城那邊傳來沈將軍受封開國侯的消息,崔氏聽說時當場傻了眼——她親生的大丫,從今往后就是鎮北侯府的嫡長女了,是被婢女伺候著的貴人了,是出門就坐轎的女郎了。 現在,崔mama躺在床上沒力氣動彈,皮膚潰爛,眼睛也花得厲害,身邊只有個一看上去工錢就很便宜的胖丫頭服侍。 她拉住沈婳音,涕淚橫流。 她后悔了,后悔當年偷梁換柱。 整整十二年,她從年輕貌美到人老珠黃,再沒享受過一日天倫之樂。如今病入膏肓,不知哪一天就會閉了眼,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親生女兒能夠回到自己身邊。她愿意付出一切,換她的大丫回家,換她的大丫給自己送終。 “珠珠,你本是屬于高貴人家的,那里的一切富貴榮華都是你的!你一定很想去過侯府貴女的日子吧?崔mama求求你,想辦法把大丫換回來,好不好,好不好?” 崔mama的話,每一句都是那么的難以消化。 換回來…… 說得真輕松,就好像把崔氏拉到鎮北侯府鬧一通,一切就能順其所愿似的。 沈婳音是醫女,深知血緣關系沒有令人信服的判斷方法,更何況,她做了十二年的“阿音”,早已認同了身為“阿音”的自己,不想再去做“別人”了。 可是,當年崔氏是如何害母親與她先后陷入絕境的,多少年一直在夢魘里無法忘懷。 本以為此生再也不會遇見崔氏母女,上天卻給了她一次機會,把故人和舊事都重新擺在了她的眼前,任由她處置。 沈婳音將崔氏攥著自己衣角的手一點一點掰開,素來暖軟的語氣降得失去了溫度,“崔mama,你悔得太晚了,太晚了?!?/br> 晚了整整十二年,已經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 …… “婳珠,別再執迷不悟,盡早回頭,我可以不讓你以后太難看?!?/br> “執迷不悟的是婳音呀?!眿O珠道,“小時候我們是最親近的姐妹,十二年了,看到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高興,但世事變幻、時過境遷,你若想把十二年前的舊身份找回來,還是早些斷了念頭吧?!?/br> 婳珠把那一朵馥郁的粉紫比在阿音的烏發邊打量,“我查過,古往今來從沒有可靠的驗親技術,別說你的臉被藥毀了,就算好好的,我也與你生得有幾分相像,誰能說得清?” “我們是一起長到四歲的,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又在府里多年,那些你不知道的我還知道,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比你更像侯爺與鄭夫人的骨rou,你又能奈我何呢?” 她語聲柔柔,湊近了沈婳音,真像個耐心勸解傻meimei的好jiejie。 “至于崔氏,或許她一時糊涂,不明白偷梁換柱的后果,一旦她知道真相揭穿以后她將死無葬身之地,就不可能自己站出來指認我,除非你逼她。而一旦你使手段逼了她,就會留下屈打成招的罪證,你的話就都不可信了?!?/br> 每一條路都是死的,這些條理,婳珠已經徹夜難眠地想了好幾晚,早就想透徹了。 “我沈婳珠是鎮北侯府沈二姑娘,我的母親是天上那位,我的繼母是主院那位,而沈婳音又是誰呢?誰也不是,沒人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嚷出來,先‘死’的人是你呀?!?/br> “我知道?!鄙驄O音把婳珠別在自己發間的芍藥摘下來,“所以,我不會急在一時。來日方長,我們且行且看?!?/br> “怎么摘了?你頭上只插一□□么小的紅絹花,太樸素了,需要些大面積的色彩呢?!?/br> 沈婳音把花還到婳珠手里,“朱為正色,紫為偏色,這朵紫花留著婳珠自己戴吧?!?/br> 第7章 受邀 接下來的日子與婳珠的預料完全相反,沈婳音什么都沒做,反而過出了一番與世無爭的味道。 然而,有樁蹊蹺藏在沈婳音心里,到了第十日,納悶之情從一大早就掛在了臉上,下不去了。 沈婳音嘆氣的頻率越來越高,連紫芙都瞧出了不對。 “姑娘有任何事不順心,只管跟奴說,奴一定竭盡所能幫姑娘想法子,姑娘可別獨自個兒悶在心里,奴瞧在眼里也不好受?!?/br> “這幾日,可有患者到府上尋我?” 紫芙舒了口氣,還以為是什么棘手的煩心事,原來是別人的事,“沒有呢,如果有,門房立刻會來通知姑娘?!?/br> 沈婳音點點頭,繼續支著下巴嘆氣。 進府至今已經整整十天了,沈婳音始終沒有等到昭王府的人來接她換藥,就連假托他人之名請見的都沒有,實在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