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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音神色如常,心頭卻微微震動了一下。 千霜苑的掌事婢女這般自然地聽從婳珠差遣,就仿佛早就聽慣了婳珠的命令一般。 莫非紫芙原就是從婳珠身邊撥過來的? 倘若背后真有什么名堂,倒真被昭王說中了。 …… “侯爵之家不像小門小戶,里面每個人都可能有幾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你并非從中長大,就像一顆突然打進去的釘子,一舉一動都可能造成府中原有平衡的動蕩?!?/br> “哼,危言聳聽?!?/br> 沈婳音頗不以為然。 “我不理會她們,做完自己的事就走,不會長年待下去的?!?/br> 當時楚歡卻極認真,抬起左手擋在右肩前,不讓沈婳音上藥分神,“暗流總在靜水之下,你既進去了,那些關系就會像蛛網一樣粘在你身上,你身邊的每個人都可能是他人的耳目,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人介懷著?!?/br> 沈婳音挑眼睨著他,哼道:“阿音仰俯不愧天地,蛛網又如何,耳目又如何?我自會跟著白夫人,她們還能故意欺負了我去?” “阿音,你與白夫人只是合作,并無交情。你切記,不要全然信任任何一人……別笑,侯府高門,越是高處越是叫人不勝寒,你得忍得了孤身前行,知道嗎?別笑!本王說正事?!?/br> “哈哈,‘本王’都出來啦?好威風呀殿下?!鄙驄O音揶揄他,“好啦,阿音都謹記,行了嗎?快把手拿開,本醫忙著呢!” …… 倘若真叫昭王說著了,紫芙是婳珠安排過來的耳目,而底下的小丫頭們又直接聽從掌事婢女的安排,那么自己的整個千霜苑,豈不是握在婳珠手里的? 待紫芙和洺溪走遠了,婳珠嬌柔一笑,嵌寶步搖的金穗閃動著粼粼的光澤,“婳音啊,我問你件事?!?/br> 沈婳音大約能猜到她要問什么。 專程跑到這無人的半路找自己說話,還能問什么? “你想問崔氏?!?/br> 婳珠被沈婳音一眼看穿,索性不掩飾,“沒錯,你究竟如何以崔氏女兒的名義聯系上夫人的?” 大丫jiejie竟稱她自己的阿娘為“崔氏”。 沈婳音道:“我還以為,你會先問一問崔氏過得好不好?!?/br> 婳珠卻把意思聽歪了,笑里多了幾分不善,“她能有什么不好?難不成你挾持了她,逼她聲稱你是她的女兒?” 就憑沈婳音昨日的冷硬舉止,大約真做得出這種事。 沈婳音十分意外地挑起秀眉,“我只是覺得,人倫綱常在上,你自該關心一番親娘才是?!?/br> “我的親娘遠在天上?!眿O珠飛快地道。 不承認沒關系,沈婳音原就沒指望婳珠會乖乖承認自己的身世,“好吧,不說這個。婳珠既能想象是我逼崔氏向白夫人作證,作證我是她的女兒,為何不直接假設我逼著崔氏對白夫人說出了真相呢?” 芍藥的甜香染在空氣里,三言兩語,脆弱的窗紙就這么捅破了。 “什么真相?”婳珠半點不慌,踱步到花簇旁,隨手摘下一朵開得最好的粉紫,“舊事經年,所謂真相早已埋葬得連骨頭都不剩了?!?/br> “你讓夫人相信你是崔氏的女兒,這很容易,就算你要當阿貓阿狗的女兒,也都很容易,可是,你能拿什么來證明你是鄭夫人的骨rou,證明你是鎮北侯的嫡女?” 婳珠掐得太過用力,將花枝都掐得扁了。 沈婳音卻沒有回應她的質問,只道:“崔氏讓我帶句話給你?!?/br> “哦?你果然見過崔氏了,不然白夫人也不能平白相信你是崔氏的女兒?!?/br> “崔氏說,她余生唯一的愿望,就是親生女兒能回到自己身邊,共享天倫?!?/br> 婳珠嗤地一聲笑出來,“真好聽,接著編?!?/br> “崔氏患了消渴癥,時日難料,若你有心,該回北疆看看她?!鄙驄O音淡淡地道。 說起來,真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 兩個多月前,沈婳音還在北疆的分號坐診的時候,被師妹拉去遠村攻堅消渴癥,去過幾次之后,接手的中年患者竟對她說出了一句她做夢也想不到的話—— “珠珠,認不出來了嗎?我是崔mama?!?/br> 崔mama! 十二年歲月不曾湮沒沈婳音的記憶,就算她記不清幼時乳娘的容貌,也永遠都記得那一個晚上。 那一晚,她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崔mama正背著自己走夜路。 崔mama發覺她醒了,像平時一樣哄道:“珠珠乖,睡覺覺,一會兒就到了,珠珠乖?!?/br> 沒說到底去哪里,但那時候兵荒馬亂,她們和衛隊走散后,就總是在東奔西躲,小小的女娃并沒察覺不對。 迷迷糊糊睡過去再醒來,她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死人堆里,腐爛和血腥的氣味將她層層纏裹,一直滲透進她的每一寸神經。 自那晚之后,沈婳音就再沒見過崔mama,也再沒見過大丫。 后來她才明白,是崔mama將她扔掉了,扔在了戰亂未息的荒野里。 如今,面前,她接手的消渴癥患者居然就是容貌大衰的崔mama! 崔mama語無倫次地將后來的事告訴了沈婳音,沈婳音自己在腦海里整理一遍,才算聽明白。 原來就在她“走丟”的第二年,北疆平定,沈將軍來尋妻女,幾經波折找到了乳娘崔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