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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改朝換代前最暗無天日的歲月里,婳珠還不叫婳珠,叫大丫;鎮北侯也不是鎮北侯,是個連年征戰沙場、無法回家看望妻小的騎兵驍將。 將軍的嫡妻鄭氏在戰亂中以身為餌引開敵軍,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乳娘和孩子。 結果,乳娘一個人養兩個女娃捉襟見肘,就把年僅四歲的主母千金偷偷遺棄,盡力保全了親生女兒大丫。 幸而主母千金被云腳神醫撿到,這才作為“阿音”活了下來。 后來的變故,沈婳音是過了整整十二年才得知的—— 就在她被遺棄的第二年,新朝建立,將軍憑戰功受封鎮北侯,大丫jiejie則搖身一變,頂替自己成為了母親留下的“唯一骨血”。 就連她幼時的乳名‘珠珠’,也成了婳珠的。 她能記得的事,難道婳珠全不記得?難道婳珠不記得自己的親娘是誰,不記得自己不叫’珠珠’而叫‘大丫’? 望著對方貌似友善的眸子,沈婳音忽然感到胃里一陣陣痙攣,一種惡心到極致的感覺擠壓著她的胸腔。 大丫jiejie拿不準她為何突然出現,只能裝傻,維持著表面的友愛。 寧愿裝傻,也不曾表現出對過去的絲毫歉疚。 時至今日,大丫jiejie竟依然執迷不悟。 不只是代享榮華這種無關痛癢的小事,十二年前母親究竟為何而死,沈婳音一直都記得很清楚。 總有一天,她會把這一切都做一個了斷。 但遠不是今日。 沈婳音徐徐地把手從對方手心里抽出來,長睫掩住了眸底的失望,“難為你想著我呀,珠珠meimei?!?/br> “珠珠meimei“四個字咬得清晰緩慢,就像妖冶的巫咒,令婳珠的表情rou眼可見地僵硬起來。 珠珠,原本是沈婳音的乳名,原本沈婳音才是今天的“沈婳珠”。 沈大郎在旁瞧著一頭霧水,不知短短一句話里藏何機鋒。 難道是因為“珠珠”這個叫法太rou麻了? 他覺得還行啊。 沈婳音沒有再刺激下去,婳珠便很快又神色如常,掩飾尷尬似的,佯作熱情地挽住沈婳音的胳膊慢慢往里走,閑話寒暄。 仆從們看到姐妹倆的親熱和諧,都覺溫馨。 沈大郎跟在后面道:“婳珠啊,少說些話,口干。等會兒到了夫人跟前還得一番場面,你又該累著了?!?/br> 借著他們兄妹情深的空檔,沈婳音想把胳膊從婳珠的環繞里抽出來,惡心。 “哎呦——” 婳珠突然嬌柔柔地低呼一聲,撲通一下跪倒在沈婳音腳邊。 沈婳音冷不防被她絆了個趔趄,不小心一腳踩到了婳珠的手,不愿踩疼了人,趕緊挪了開。 “婳珠!”沈大郎大驚,忙和呼啦啦圍上來的仆婢們一起去扶婳珠。 沈婳音也震驚著搭了把手。 婳珠被眾星捧月地扶起來,臉上的震驚竟比不沈婳音少,“婳音,闊別重逢,你方才只是不小心才將我扯倒的吧?” 沈婳音愕然。 啊這…… 碰瓷嗎? 周圍的仆婢們果然向沈婳音投來芥蒂和不解的目光,頗有些惱怒又不便直言之意。 眼見場面黑白不分,沈婳音只得道:“二姑娘怕是誤會了,看你臉色這么蒼白,不常曬太陽的話身子骨軟呢,自己好端端的也會走不穩?!?/br> 婳珠眼見沈婳音反應倒快,兩句話就撇清了自己,只得轉變策略,忍著哭腔對沈大郎道:“哥哥,你別怪婳音,她一定不是有意的?!?/br> 言外之意大約是——她就是有意的。 沈大郎果然面色一凜,對沈婳音幾乎怒目而視。 沈婳音:“……” 自己的出現,到底害婳珠心慌到何等地步,竟會做出這等喪智行為?婳珠既知鳩占鵲巢,又何必在此裝傻賣癡! “怎么,當我這做哥哥的眼瞎?” 沈大郎拉下臉來,半是動了真氣,半是有意要給這養女一個下馬威,好讓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該敬著誰,該捧著誰。 沈婳音頗無語,不知婳珠給沈大郎灌了什么迷魂湯,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拿捏得住他,大約是提早就在她身上抹了些莫須有的黑,讓這位庶長子心里先存了偏見,此時才能這般上套。 “大郎君說自己眼瞎,可惜阿音術業有專攻,于眼疾方面不甚精通,大郎君若有需要,或許可以咨詢我師姐——” 驀地,沈婳音的話戛然而止。 沈大郎又張口說了什么,她已聽不到了,腦海驟然一片空白,天旋地轉,不由自主晃了兩步。 沈大郎以為她想跑,一把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臂,“還敢跑,給婳珠道歉!” 就見沈婳音的身體靜止了片刻,而后才緩緩仰起頭看向沈大郎。 就在這瞬息之間,她周身仿佛籠上了一層不容侵犯的煞氣,明明什么都沒做,只是瞥了沈大郎一眼,就讓他萌生了退卻之意。 她的明眸已經褪去了先前的俏麗和清澈,換上了一層刀刃般的凜意,對視的一瞬,仿佛有寒風撲面而來。 沈大郎下意識想松開她的手臂,卻已經太遲了。 “沈婳音”的玉手一轉一扣,輕易擰住了沈大郎的腕,連同他的整條胳膊都扭到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沈大郎及時咬緊牙關才沒當著眾仆婢的面痛呼出聲,詫異地盯住“她”那雙銳利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