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她進府的名字是前幾日就定下的,賜家譜的輩字,加上民間的名——阿音——便是沈婳音了,沈大郎未見其人先知其名。 “郎君便是沈大郎吧?果然芝蘭玉樹?!?/br> 沈婳音惜字如金地斂身見禮,嗓音溫潤動聽。 她深深知道,自己此時的身份不過是養女而已,對方喊她一聲“meimei”,那是客套,自己若急著認了這富貴的“哥哥”,那便是“攀高枝”心切了。 饒是沈婳音謹慎至此,沈大郎還是覺得胸口發悶。 難得見著個養眼的小姑娘,居然就是他要接的那個養女。 聽婳珠meimei話里的意思,她這奶jiejie自小便有些歹毒,時常欺負婳珠。 沈大郎先存下了印象,再見著本人,便覺十分厭惡,險些被這小姑娘的靈秀氣質蒙騙了。 拋開心性不說,這一身的平民行頭算怎么回事?全部行李就只有一個包袱,連個仆婢都沒有? 沈大郎很是瞧不上。 “府里沒提前給你送像樣的衣飾嗎?” 沈婳音不知沈大郎怎會這般厭煩,但她平素見慣了市井無禮之輩,便直接無視了他話里的唐突,眼眸又彎起來,提了提手上的包袱,溫言道:“都帶上了,早晨要配藥,怕弄臟了貴府的賞賜,就沒穿呢?!?/br> 很有道理,沈大郎竟無從指摘。 他又不耐地問:“干嘛遮著臉?” “接觸的藥材有毒,臉上便生了痘,怕等會兒貴人們見了不舒服?!?/br> 她說話不疾不徐,言辭雖然謙遜,語氣神態卻全無對侯府仰視討好的意思,基本是在與沈大郎平等對話。 自視高她一等的沈大郎不大受用,沒興致多寒暄,揮手讓仆婦領她上了后面那駕馬車。 也真奇了,夫人若想行善,送些錢財器物就是了,再不夠就置塊地皮相贈,何至于把人接進府里和千金們養在一起?婳珠meimei為此哭也哭過、鬧也鬧過,夫人卻執意如此,沈大郎想破了腦袋也不得其解。 沈婳音的車廂里,仆婦伺候她換了衣衫、梳了發髻,叮囑她一會兒進府要注意的規矩云云。 沈婳音一一聽了,順從地點頭。仆婦十分滿意,覺得她一定是個溫柔省心的好孩子。 就連沈婳音自己也覺得,倘若真能一直恭淑地走下去,該多好啊。 無論如何,今日是頭天進府,分外重要,她只盼著老天爺別胡鬧,別讓她當著侯府諸人的面顯現出性格突變,壞了大事。 準確地說,并不是性格突變,而是從兩個月前開始,沈婳音會莫名與另一個人靈魂互換,偏對方又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與沈婳音的性子截然不同,于是看在別人眼里,沈婳音就一會兒一個性格。 等進了森嚴侯府,可千萬別因此惹出事來,否則就更難有機會邁進家廟了。 沈婳音隔著天絲衣袖摸了摸左腕上的一對叮當鐲,軟玉光滑,如春水環護,仿佛母親的溫暖從未散去。 十二年闊別,她實在很想……“見見”母親。 馬車驅到鎮北侯府二門外停下,朗闊的前院里早有一眾錦飾秀服的女子們候著。 沈婳音由仆婦扶著下了馬車,春風漫開她的裙裾,輕撩她的面紗,露出脖頸處一點細滑的白。 所謂養女,竟沒半點平民孤女的畏縮拘謹,甚至是悠然從容的。 只是她額頭上的痘大大減色,又特意以紗遮面,想來是相貌上確有些難以見人之處。 眾人這樣一想,便覺可惜。 沈婳音抬眼掃過去,果然景致雍雅,迎候的人也不少,卻基本都是婢女婆子而已。 也算意料之內。 眾人眼中,她不過是個低賤乳娘的女兒,是個蒙受了天大恩賜的養女,又不是真的合浦還珠,自然不值得府中貴人親自迎接。 最終,沈婳音淡然的目光落向了人前為首的仙姿少女。 這大概是在場唯一的小主子了。 少女一身彩繡絲衣,削肩窄腰,面色過分蒼白,眉目倒與四歲那年相差不大。 醫者看人能看骨,沈婳音只一眼就認出了她。 就算十二年過去,沈婳音又怎能忘了她呢? 她,崔氏乳娘的親生女兒,如今可是所謂的侯府嫡長女,沈二姑娘婳珠啊。 不等諸人見禮,沈大郎已大步來到婳珠身邊,“婳珠!你跟著在這兒等什么?站多久了?累不累,???” 又板起臉呵斥仆婢:“怎么辦事的!讓二姑娘站著等!” “哥哥,你又責怪人,是我自己要在這兒等奶jiejie的?!?/br> 婳珠自然而然地挽住沈大郎的胳膊,細聲嗔怪,情態可人。 “等的是誰,是我奶jiejie呀,她要來咱們家,我歡喜得很,怎能不親自來迎?” 沈大郎才不管這些理由,哄著叫她回房休息去,她自幼多病多災,吹不得風的。 養女進門這種小事,哪里值得鎮北侯府的掌上明珠為此勞累? 婳珠卻繞開哥哥,主動來到沈婳音跟前,親昵地拉起了她的雙手。 “婳音,如今你叫婳音,我知道的。一別十余年音訊全無,你不知道夫人說找到你的時候我有多高興?!闭f著,婳珠的眼里似乎有淚光閃爍。 鎮北侯原配亡故已久,她話里的“夫人”指的自然是繼室白氏。 咦,婳珠竟會為她的到來而高興嗎?若非清楚地記得四歲那年發生的事,沈婳音幾乎都要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