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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傅初笑了笑: “既然沒錯,就快放人吧,陸老爺等了這么久,也算是等到真相大白。老陸啊,這事全然就是一場誤會,您也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慶歸人沒事就好。楊處長放心,若你們上頭有人問起來,我再親自去解釋一趟?!?/br> 楊戈旗連忙搖頭,僵笑著躬身說:“噢不不不,不用不用,既有張先生作證,定是沒有問題的!”說完他轉而長手一揮:“還愣著干什么?沒聽見嗎!還不快去把陸少爺請出來!” “噢!是!”幾個小卒嚇得一激靈,你推我趕地沖地牢里跑去。 事已至此,宋枯榮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下來,她側頭瞥了一眼張傅初,二人四目相對,似有深意在其中。陸鴻華走過去,站到他們身前,俯下腰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拱手道: “多謝…多謝張先生、張太太,鴻華感激涕零……” 張傅初站在那,冷著眼,不應聲,臉上已完全沒了方才的好顏色。 他不合時宜的沉默,使此時的氣氛又瞬間變得有些緊張。 張太太察覺后趕忙緩和道: “噢…陸老爺不必客氣,一場誤會罷了,若不解開,我們心里也堵得很,是不是?傅初?!彼呎f邊朝張傅初走近,伸手攬起他的胳膊,十分親昵的樣子。 他微微低下頭看了她一眼,猶豫片刻后勉強擠出了一個笑來。 突然間,一個小卒從地牢內慌慌張張跑出來,看樣子是受了什么驚嚇,他跪在楊戈旗的腳下,聲音顫顫巍?。骸皸钐庨L!陸陸…陸…陸少爺他……” 看著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楊戈旗也跟著嚇出不少冷汗,他氣得一腳將那小卒踢倒在地: “他媽的!說話說清楚!陸少爺怎么了???” “陸陸陸…少爺……” 顯然這小子不是故意不把話講完,而是已經怕的說不出來了。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陸鴻華卻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恍惚地望著前頭,不知道在望什么,短短幾分鐘內,他從大悲到大喜,都只像是做夢,眼下或許真正到了夢醒的時候。 下一秒,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遠遠地映入他們的視線里。 他從地下階梯內一步步慢慢走上來,左右兩只手臂被人繞在脖子上,準確來講,他是被人艱難地抬上來的。 一身血跡斑斑的寬大白布衣,整個人單薄的像一條紙張,在風中飄零,搖搖晃晃,幾乎沒了人形。臨走到跟前,他才微微抬起頭,那一張鮮血淋漓的臉,破爛殘缺,滿處疤痕,只剩一雙眼睛在虛弱的睜著。 他在昏迷中被人叫醒,他知道是有人來救他了,他又活了下來。 他看著大院里站著好些人,有楊戈旗,有陸鴻華,有張先生,還有和張先生手挽著手的宋枯榮。 枯榮……是她救得他么? 不……是她的丈夫救得他。 他被人扶到陸鴻華身邊,又換成了陸家的下人扶著,他的聽覺好像是退化了,耳朵邊嗡嗡的,像蚊子叫,卻完全聽不清。 “這是怎么回事???楊戈旗!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說,沒有用刑嗎!他怎么傷成這個樣子!???!” 陸鴻華拽住楊戈旗的衣裳,拼了命地捶打。 楊戈旗也慌了神,他急著撇清責任:“這…這這我是真的不知道??!來人!”他揪出一個小卒,小聲斥道:“這是怎么回事?!不是交代了你們,不要用刑么!” 小卒嚇得兩腿打折,撲通跪在地下,邊磕頭,邊大喊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混賬東西!”楊戈旗一腳把他踢開,走過去掏出槍指著他腦門怒聲斥罵,口沫四濺: “夜里不是叫你看著么???你再說一句你不知道!嗯?!” 他邊說邊拉動套筒。 那小卒嚇得口舌不清:“處處…處長饒命!我說!我說!是…是潘頭兒,是潘頭兒干的,小的也攔不住??!處長饒命!” “潘達!找死!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都給老子去死!” 楊戈旗氣得發抖,說完便扣下扳機,一槍擊斃了他。松子營死個手下,像死個螞蟻一樣不足為奇,那小卒的尸體躺在那,沒一個人敢上前一步。 宋枯榮被嚇得后背冒汗,兩手緊緊抓住張傅初的衣袖。張傅初拍拍她的手,對著一眾人說: “好了。你們松子營內部的事,內部解決吧,這又是傷又是亡的,我看得得,我家太太可看不得。鴻華,慶歸傷得如此之重,還不快將他帶回去好好療養?!?/br> 好好的兒子被打成這副樣子,陸鴻華怎能甘心??刹桓市挠帜苋绾文?,他總不能像楊戈旗那樣掏出槍來一槍打死那個叫潘達的畜牲。張傅初肯屈尊來這不干凈的地方為他兒子正名,他已然無以為報,又怎敢再奢求別的。 他忍著淚,憋著氣,咬牙往外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的背駝的厲害,從后看,神似一頭馱著無形重物的老牛。 除了那一聲槍響,陸慶歸根本聽不見他們都說了些什么,但他望著陸鴻華的背影,好像迷迷糊糊明白了一些。 下人們抬著他跟上去,他斜過眼盯向站在一旁的張氏夫婦。他的救命恩人。 此刻他覺得自己滿身污穢,就連多看他們一眼,都怕沾臟了他們。昨日赴死之夜,他自渡冥想,那個他死去后會唯一牽掛的女人,如今正和她的丈夫挽手并立,鮮衣怒馬,一對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