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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明星舞妓、富家少爺的花邊新聞,他也喜歡看,日期于近四年間的,他已經瞧見了七八個關于孫哲穆的新聞了,有的是他爹故意買人寫的,有的是干了破事被媒體登上的。 他就愛看這種,于是一篇一篇的找,記得一些還能回去說給陸慕林聽。 忽然間,他翻出了一期十三年前的報紙。頭版正中央的一塊文字,上面一張黑白照,九個粗體大字。 ——張傅初先生新婚之喜 那是十六歲的張太太。嫣兒笑的一張臉,小小的,只有手掌那么大,眼睛黑爍,像晶瑩的葡萄,一頭直直的黑長發披在肩后,身上穿的是條斜襟印花旗袍,端莊優雅,在張傅初的前頭亭亭坐著。 他看得出了神。她那時候,竟這般素凈清秀,比白曼冰還要更閨麗爛漫些,如是芙蓉出水,楚楚動人??伤?,那樣好的年紀,本應該在讀書寫詩,卻這樣早早地嫁了人,雖然嫁的是全上海所有女人都想嫁的男人,可他還是覺得不值。 他著眼仔細去看那些文字,意料之中,不盡他想。文字所述,多是對張傅初的介紹,對他們婚禮的介紹,來客之多,裝扮之盛,張太太婚服之華麗。 而他想看的是,這個張太太來自哪里,家在何處,父母又是誰。他半個字也沒看見,甚至通讀全篇,連宋枯榮三個字,都沒有出現過。 陸慶歸心中疑慮萬千,他越來越看不清楚上海,看不清楚上海的人和事,看不清楚宋枯榮。 他坐在窗邊,想了許久許久,他在想她這么多年到底都經歷了什么,她的從前又會是個怎樣的故事,她的名字是否真的叫作宋枯榮。這一切他都無從知曉,除非是從她的口中親口聽到。 天慢慢沉淀了層深色的藍,陸慶歸眼看窗外,人愈來愈多,車輛停的水泄不通,唯獨正中間空了兩輛車的位置。張太太一天都沒有來。 胖子走過去,問:“嘿嘿,陸少爺,這個點是不是準備要吃晚飯了?!?/br> 這一天畢竟還是沒有過去,也許她晚上會過來,陸慶歸便不打算走。 “嗯,吃?!彼c了點頭,心卻不在晚飯上面。 他想試著從胖子身上得知些關于張太太的事,便盯著他道:“你們張太太嫁過來張家,有十三年了??!倒是個很長的時間?!?/br> 胖子笑嘻嘻地:“是啊,我來祿和干了五六年了。旁人不知其中的因果,但咱們知道吶,太太雖然行事狠辣了一點,但心里可善著了,平日對我們都特別的好?!?/br> 陸慶歸聽他愿意敞開心扉,就繼續套話:“噢……那自是很好,嗯……張太太是你們先生第一任妻子?” “呃……這……少爺您這可就是明知故問了,先生娶太太的時候都四十歲了?!?/br> 陸慶歸呵呵地笑:“噢噢……那就是說,張先生曾結過一次婚,那前一任太太是……” 胖子搖搖頭,看兩邊沒什么人注意才跟他細說:“以前那個太太,生病去世了?!?/br> “噢……真是可惜,那么年輕……” “唉!可惜什么呀!古怪的很哩!說是信佛之人,性格卻并不好?!?/br> 這三言兩語的,一會又是信佛,一會又是古怪,陸慶歸聽不懂這胖子到底要說什么。 “噢……好了,你去準備上菜罷?!?/br> “唉!過幾日等太太來了,小的一定得跟太太說一聲,陸少爺這么照顧咱們祿和的生意,嘿嘿……” 胖子正要走,陸慶歸噌地一下站起來,問他:“太太過幾日才來?” 胖子一怔,“是啊,小梅jiejie說,得過了臘八呢!” “為什么?”陸慶歸疑惑。 胖子瞇著眼說:“太太這幾日身子不適,不方便出來?!?/br> “她也跟你們說身體不適??” 陸慶歸驚訝,胖子被嚇得一抖。沒等他再說話,陸慶歸便快馬加鞭走出了門。 人人都奇怪,陸少爺今天這是怎么了,神經兮兮,一會要吃飯一會要看報紙,這會兒又扯到張太太,還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但見他終于開車離開了飯店,大家也沒再多議論,只當是陸家少爺今天發了失心瘋。 陸慶歸一路馳騁,他眼下擔心的只有一種境況,那就是張太太真的生了病,而且是下不了床的病,她那么強勢的一個人,竟然愿意拋下一切不管,不是生了病,就是出了事。 他也拋下一切不管了,也許是好奇心,也許是別的,此時他只想見到她??傊?,他一定是要去看看的,好在有一個嬸侄情深的關系在,他也算名正言順。 把車停在門口,他便去敲張公館的門。敲了許久,都沒有人來開,他伸眼張望,里頭十分寂靜,似乎了無一人。 他在門口徘徊,左右地踱步,又續續斷斷地敲門。 等了許久許久,天已經黑的看不見影子。門口的燈亮了起來,他知道,張家不可能是沒人在的。 他回過頭準備不再等下去,或許張太太是真心不想看見他。 忽然間,他聽見后頭吱呀一聲,大門打開了。他回過頭去瞧,張傅初披著一身長衣向他輕步走來。 “陸少爺怎么來了?!?/br> ☆、煙花巷 陸慶歸神色憔悴,面容寡暗,眼睛都只是微微地睜著,等了一整天,雖不是吃力的事,他卻已經精疲力盡,沒有了好心情。再加上張家晾了他這么久不給他開門,他肚子里悶了一窩子的氣,就是連張傅初,他也給不出什么好顏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