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等向榮放下電話,周少川直接把他的手機拿了過來,一通cao作,開啟了手機定位服務。 ??向榮不解地看著他。 周少川掃了一眼窗外:快下雨了,估計這陣雨不小,你等會兒路上小心點,我叫了司機來接,你先撤吧,到了地方,忙你的不用跟我說,我看著定位就知道你平安了。 真貼心啊,向榮一臉感動得看著他,再度說抱歉,直等到他司機來了,看著他上車,方才駛出停車場,往京津高速方向去了。 路上果然下起了雨,先時一陣緩,之后越下越急,周少川本來在后座閉目養神,聽見雨聲,心里驀地里有些不安穩,他打開手機,看著那定位,忽然開口跟司機說:不回家了,轉到京津高速去。 車窗外的能見度越來越差,走了四十多分鐘,前方出現了擁堵,司機看著導航,告知他有事故,一輛大貨車連追了幾輛小轎車,周少川一時心慌意亂,也不知什么緣故,總是接連不斷地想起向國強當日出的那場車禍,手機的追蹤一直開著,卻見向榮已下了高速,拐到了國道上。 周少川趕緊讓司機從應急道超車,也下了高速,國道的路面坑坑洼洼,車速提不起來,沒走一會兒,就見向榮已離他越來越近,只在前方不遠處。 周少川吩咐司機保持速度,一面寬慰自己不必疑神疑鬼,交通事故概率沒那么高,何況向榮一家人的遭際已足夠凄惶,斯人活了三十年,絕對是個對得起天地良心的好人,除了有負于自己那也可以讓他以后慢慢還,老天爺總不至于再加諸別的磨難給他了吧? 車子在這時倏地一頓,是司機踩了一腳剎車,周少川看不清外頭,問了一聲怎么了。 又有事故,好像是輛小貨車撞了一輛特斯 一句話尚未說完,司機就見老板解開了安全帶,發神經一般,沖進了滂沱大雨里。 周少川一路狂奔,腦子里閃過特斯拉,也閃過無數念頭,他剛才應該提醒向榮坐高鐵的,為什么不說呢,為什么不勸呢心里亂糟糟的,眼睛卻分明瞧見了熟悉的車牌號,幸好不是小貨車,只是輛皮卡,撞的位置則是后座,可那車門都被撞癟了,駕駛室里的人呢 向榮正驚魂未定地吐出一口氣,感覺左腿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扎破了,一陣生疼,下一秒,就見車門被拉開,周少川攜帶著一股雨勢,一把扶住了他的雙肩,兩只手死死地按著,勁力大的好像要把他整個人都嵌進手掌心里似的。 四目倏然間對上,沒有了不久前在機場停車場里的一個倉皇不安,另一個穩若泰山,現在則幾乎調轉過來了,周少川的表情是凝固的,對噼里啪啦砸在他臉上身上的雨點毫無知覺,眸中只專注地倒影出面前的人,他從上到下地看,急于確認向榮到底有沒有受傷,卻如同失語了一般,無法開口問出一個字。 那惶急的滋味太過熟悉,一如八年前,他再也打不通向榮電話時,心里曾涌上來的各種不安揣測,跟著,他火急火燎地飛回北京,奔回502,卻在推開房門后,發現向榮所有的東西都沒了,連巴赫也不見了,從無法聯系到他趕回來,甚至沒超過36小時,然而向榮卻從他生命里無端消失了。 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有時候午夜夢醒,周少川也會迷失在現實與夢境的交匯點,懷疑那人到底有沒有真的出現過,那四年的相識、相伴、相知、是否只是自己的白日夢一場 現在手里攥著的是真實質地的肌膚骨rou,帶有真實的溫度,向榮的臉亦完好無損,沒有被撞擊,沒有血跡斑斑,只是怔怔地望著他,目光中帶著兩分惶惑,一分不可思議,剩下的全都是感激。 周少川強忍住想擁面前人入懷的沖動,穩了穩心神,說道:我現在叫救護車,你先忍一下。 不用,向榮拉住了他,我沒事,真的,頭、身上都沒撞,就左腿被扎了一下,不要緊,去醫院處理一下就行。 周少川不大相信他這種慣常不把自己當回事人的話,摸著他的頭,又讓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再三確認,這才放下一點心,他讓司機把車開過來,輕手輕腳地把向榮從車里扶下來,又吩咐司機幫忙處理一下后續,然后查好了附近的醫院,自己開車帶向榮過去。 剛剛還冒著泡的雨,這會兒終于變小了,向榮半躺在副駕駛上,依然心系工作,打電話安排了一個帶總的同事趕赴天津,又接了幾個關心慰問的電話,方才偃旗息鼓,徹底安靜了下來。 偷眼瞧瞧一旁的司機大佬,那面色十分不虞,估計是嫌電話聒噪了,向榮識相地把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剛想問問對方怎么跟來了,就聽周少川開口道: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么嗎? 在想如果我死了,承諾的事又無法兌現了,這輩子算是坐實了騙子的稱號,只能下輩子補償你了向榮腿上疼痛感已經沒那么強烈,腦子又轉得極快了,可想了一堆,終究一個字沒敢提。 他只是輕聲道:真沒事,以后路況不好,我絕對不開車走高速跑長途,你放心,我 最后一句未及說完,周少川已一把方向拐出了國道,猛地剎在了一片空地上,他轉身,緊緊地盯著向榮看:你如果真出什么事,誰來償還我這些年受過的罪! 這話是吼出來的,裹挾著壓抑的怒與恨,向榮被震得一陣耳鳴,簡直心肝俱裂,舔著嘴唇,半晌才說:不會,我不敢出事,一定把欠你的加倍都還上,還不上,就讓我死于非命。 話音落,他已被周少川鉗住了下巴,臉也被粗暴地扭了過去,周少川眼里噴火,額頭正中一根青筋爆起,死于非命是個強刺激,直刺激得他眼前金星亂冒,本已到達峰值的情緒,因為這個詞而負負相抵,反倒一下子回落到了正常水平線向榮是個哪怕鬧矛盾時,也絕不會撩狠話的人,如今卻把這四個字毫無顧忌地加在自己身上! 由此可見,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跟自己保證了。 周少川慢慢松開了手,兩個人各自喘息著,良久,又都相視對望,彼此眼里倒都有著明顯的歉意。 半晌過去,周少川緩緩搖頭:我不想要你補償,我們之間也沒有虧欠。 他再度轉過臉,深深地看著向榮:我只是要你愛我。 我知道,我知道,向榮喃喃回答,神色卻大震,跟著深深頷首,嘴唇已不受控制地在抖,我會,我我一直都愛你。 我也知道,周少川仿佛釋然般嘆了口氣,隨即,微微笑了下,否則當年你也不會走,你怕拖累我,到時候兩個人之間矛盾越來越多,一段好好的感情里充滿了怨氣,是這樣吧? 向榮微感驚訝,可旋即也明白了,周少川什么都知道,不然的話,又怎么可能還肯對自己這么好他點頭,之后卻又搖頭:也不全是,當時我排解不了壓力,也不好轉嫁到你身上,我對未來沒信心,好多事積在一起壓得我只想逃,沒有能力再經營一段感情了,從本質上說就是怯懦,缺乏勇氣。 周少川依然搖頭:我不是你,就算盡量去想,也做不到完全感同身受你當時的心境,但不覺得你怯懦,反倒是我自己也很想當然,以為能把你保護好,實際上未必做得到。 頓了頓,他繼續說:其實我想過,就算當年沒分開,結局也不一定好,反而是現在解決了所有矛盾,再遇上,也許才是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不算蹉跎了吧,只是分離的過程有點意想不到。 對不起,向榮滿心愧疚,伸出手,握住了周少川的手,真的對不起,我 別補償了,周少川看著他,慢慢笑了下,反正你也知道應該做什么了。 知道!完全清楚,只是偶爾仍會有些難以置信,向榮忍不住問出長久以來心中藏著的疑惑:為什么你還愿意接受我? 周少川望著窗外的雨線,思緒倏忽飄回了多年前的一個雨夜,自己茫然無措地蕩失在滾滾車流間,而另一個人,則謹守著他的尾生之約,在雨中苦苦等候了許久,沒有一句埋怨。 本來也不想等了,但每次想放棄的時候,腦子里就會想起你這個人的好,而且我記得,有人曾跟我說,他是個有恒終事之人,我很想驗證看看,這人到底能不能說到做到。 有恒終事,原來他還記得,只是現在想想,大約也算是打臉了,向榮羞慚地笑了笑:那恐怕不好驗證,不等到蓋棺定論那一天也驗證不出來。 那就等唄,周少川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我不覺得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因為反正是要白首偕老的,未盡的話里藏著明確的含義,向榮什么都懂,卻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插科打諢,佯裝抖了一抖,他笑著說:怪嚇人的,這語氣眼神,讓我覺得你好像想親眼看著我死。 才剛給他點好臉,立馬又蹬鼻子上臉!情話不會說,耍貧嘴卻比誰都在行,這種人就是欠拾掇,周少川再度掰過向榮的下頜,一言不發,狠狠地在他的唇鋒上覆上了一吻。 親也親過,鬧也鬧過了,周少川還是盡快找了間就近的醫院,給向榮包扎了傷口,沒傷到骨頭,養一段時間自然也就好了。只是周少川不放心,把人拉回北京直接送去住院了,向榮再度不良與行,恰如當年他骨折的那段時間,親朋好友們接二連三地來探視,周少川也不避忌,兢兢業業充當著看護人,眾人見狀,有笑而不語的,也有專程來打趣兒的,笑鬧過一陣,漸漸地,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等向榮徹底恢復行動,已是半個月以后的事了,出院的當天,周少川的手機卻關機了,估計他有重要會議,向榮便自己回了家,不想等到晚上九點,仍然不見周少川的蹤影。 他只好給許小姐打電話,結果卻被告知周總休假了,一連要休十天,去哪她也不清楚,因為機票并沒有通過她來訂。 向榮這才有點慌,先上網看了下有沒有周父和翟女士的新聞,好在一無所獲,正要用護照號查查周少川的行蹤,后者忽然發來了一條微信。 【能走了,可以履行承諾來追我了?】 【??】向榮不解其意,迷惑地發了兩個問號過去。 【不是要追我,腿壞了追不上就算了,現在好了,那過來追吧?!?/br> 你在哪???向榮直接語言問道。 周少川:不在北京,在一個我曾經到過的地方,看緣分吧,要是能找著就算你追上了,找不著,那就是沒緣分了。 說完,就又關機了。 向榮一個頭三個大地站在客廳里,尋思不明白這又是鬧哪一出?怎么還學起他來了,一聲不吭玩拔腿就跑?! 還說什么在他去過的地方向榮簡直更惆悵了,周少川為了找他,曾經把大半個中國都跑遍了,到過的地方實在太多,讓他去哪找呢? 十天的時間,倘或找不到,大少爺難道也打算學他一樣玩失蹤么? 這是嫌一輩子太久,好好的日子就不能好好地過嘛 向榮把地圖都翻出來了,琢磨著或許該從廣東開始找起,跟著,又覺得北上廣深,不如索性先去上海,一通亂尋思之后,他又覺得不大對,這樣范圍太大,周少川也不可能鋪天蓋地的撒網,何況這些地方對他而言,都算有著不好的回憶,又何必非要去故地重游,勾起舊日情腸? 那么好的回憶又有哪些呢? 驀然間,他的目光落在離上海并不算遠的杭州上,曾經他和少爺游遍了西湖,還在那吵過一架,少爺當場揚長而去,其后還約自己在斷橋上來了一場走哪算哪的偶遇。 看有沒有緣了,有緣的話,自然能碰見 依稀仿佛,在多年以前,周少川也曾這么說過,向榮騰地站起身,拿起手機立刻訂好了機票,趕第二天最早一班飛機抵達了杭州。 其時已近陽春三月,西湖畔游人依然如織,上一次來這,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向榮無心觀看景致,只怕攢動的人頭阻礙住視線,好在周少川足夠高,應該也不至于看不見,他一路走一路望,來來回回走了兩遍,碰見四次擺攤照相的人跟他吆喝,等最后一次走過去時,人家早已經不惜的瞅他一眼了。 春寒尚有些料峭,他卻跑出了一頭的汗,一度想打電話,但又明白周少川就是想求一個偶遇的浪漫,他不能破壞了這份感覺,只能再找再等,見前面有賣冷飲的,他上前買了根巧克力味的冰棍,拆開包裝才咬一口,就覺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眸,正巧對上周少川的一雙笑眼。 你就是這么追人的?周少川含笑睨著他問,有吃有喝,光站著等我自己走過來? 向榮咽下嘴里的一團巧克力,伸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給周少川看:能不冤枉人么,我來回跑兩趟了,剛吃一口而已 好吃么?周少川側頭看著他問。 還湊合,有點巧克力味,你嘗嘗。向榮舉起了冰棍,忽然卻覺得腰被攬住了,拿冰棍的手亦被拽住,周少川輕輕地吻上了他的唇,巧克力甜中帶著微苦的味道,在兩個人的唇齒間一點點化開,絲絲縷縷的,牽絆得到處都是。 這一回,他們終于能甘苦與共了。 第65章 番外 向榮在北京的親戚不算多,舅舅一家已是最親的一個,端午小長期,他和向欣各自攜帶著家眷,一同登門,到舅舅家過節。 舅媽親手包了豆沙餡的北方傳統甜粽,向榮則帶了rou粽和兩壺紹興黃酒,進門洗過手,他就跟舅媽兩個在廚房忙活起了家宴的飯菜,剩下幾位無事可干,便只管在客廳里坐著閑談。 當然了,主要還是舅舅和外甥女婿楊曦在談,老爺子到了快退休的年紀,好賴也混了個副局級待遇,他一輩子在體制內,活得非常主流,對于親外甥是同性戀這事,打從心眼里不太能接受,可事已至此,又能有什么法子?只好采取回避政策,不討論亦不提及,權當周少川是來家做客的一個朋友,客客氣氣,但無話可說。 刨除這個原因,他跟周少川確實也沒共同話題,不像和楊曦,可以問問對方在醫院里的工作,關于升遷評職稱這類事,大體也在他熟悉的語境里,但一涉及周少川,甭管是地產還是金融,他全都一竅不通。 何況人家買賣做得大,也沒有他指點江山的余地,再者來說,同楊曦聊天,他還能替小兩口規劃一下什么時候領養個孩子,和周少川這問題壓根就說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