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自己的一塊破毛巾舍不得扔,毀壞起公物來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當代大學生的素質可見一斑 當然最后還是沒扔成,李子超被向榮死死地抱住了,半晌安撫好,方才將失戀的酒鬼弄上了床。前半夜勞心勞力,后半夜總算安靜下來了,就著一點花生米,哥兒幾個憶起了往昔崢嶸歲月稠,之后,又不免展望了一下來日那未卜的前程。 第二天剛好是周六,向榮補了一會兒覺,九點多也就自然醒了,想起周少川說十點來接他,忙爬起來洗漱了一下,和兄弟們話別,出門時小心翼翼地踩著雖然已被清掃,但仍有個別殘留的玻璃渣兒,溜達著來到學校大門口。 上了車,向榮卻發現周少川兀自專注地看著手機,并且罕見地沒有扭頭看自己,他好奇地瞥了一眼,見屏幕上是一則國外的新聞,再定睛一瞧,全是他看不懂的法文。 向榮已經快忘記周少川不是中國人這件事了,此時乍見法文,才想起自己畢業了,周少川的留學生涯也該結束了,會不會被家里人催著回去呢?特別是翟女士,斯人消停了那么久,該不會又在醞釀要放什么大招? 看什么消息呢?向榮輕輕碰了下周少川,問道。 周少川似乎沒聽見,良久過去,并沒有開口作答。 這感覺不大對頭,向榮又咳嗽了一嗓子,察覺身邊人也回過了一點魂兒,這才又把方才的話問了一遍。 周少川放下手機,抿著嘴唇,半晌方答:早上我爸的助理打電話來,說他進醫院了,是腦出血,后來我媽也打給我了,我剛剛是在看相關新聞。 剛才那畫面上,好像是有一間制藥公司的圖片,還有Pharmacie的字眼,向榮轉頭看著少爺,曉得他剛才是在間接求證,所以聽到父親腦出血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是是求證于新聞? 這擱在誰身上都夠啼笑皆非了,可擱在周少川的身上,又帶著幾分合情合理,向榮沉默了一會兒,問:現在情況怎么樣,那邊還是夜里吧,要做手術么? 已經在做了,出血量15毫升,必須做手術,問題應該不大吧。周少川闔上雙眼,說。 他語氣十分平靜,但終不免流露出了一些不尋常,蓋因這是他第一次提到父親,而沒有用慣常輕蔑冷峻的口吻,平靜的敘述之下,隱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擔憂。 畢竟是親父子,哪怕感情有限,彼此間依然血脈相連,不可能完全無動于衷。 向榮思考了一下,心想既然事情屬實,那么下一步,周少川無論如何都該回去探望一下才對。 然而話行將出口的剎那,卻又被他強行給咽了回去,向榮的心里忽然隱隱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時點上,周少川回法探病,要逗留多久暫且不提,未來會不會就此一去不復返呢? 喉結動了幾動,向榮又覺得自己是在疑神疑鬼,就在此時,周少川轉過身子,看向他:我我想回去一趟。 回去兩個字,倏地一下觸在了向榮最為敏感的那根神經線上,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在十秒鐘之內,居然沒能做出適當的反應來,只無限糾結于這個措辭如果法國是回,那么北京呢?又該算作什么,一個短暫的旅行棲息地么? 見他默不出聲,眼神還顯得有些虛空,周少川多少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但更多的,卻只以為他陷入了臨別前的不舍,拉起來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對著掌心:就回去一下,他沒事了,我立刻回來,不會耽擱太久,你 我?我什么?向榮輕輕晃了晃腦袋,想把自己從沉溺的思緒里釋放出來人家是回家正常探病,這里面又不存在任何陰謀詭計,干嘛非要浮想聯翩呢?而且患得患失不好,他對自己說著,愛人間應該互相信任,更應該在關鍵時刻,給予對方體諒和支持。 所以我沒辦法陪你一起了,想到這個,向榮還是略微有點遺憾,他轉正在即,第一年只有五天的帶薪假期,也不可能剛轉正就提出要休假,社畜的自由度有限,是以他只能回握住周少川的手,對他點了點頭:去吧,我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一句至為普通的對白,落在周少川心上,卻有著如神圣契約般穩定情緒的作用,他相信自己和向榮之間的感情牢不可破,而與此同時,向榮心底的隱憂,他一樣也會有。 翟女士一早就打電話給他,讓他先飛去香港,之后和她一同赴法。有段時間不能陪在向榮身邊,偏偏翟女士手底下那些人見縫插針、離間人心的本領都很強大,向榮直到此刻還沒真正見識過,而周少川也希望,他永遠不要有機會見識到。 好在翟女士此行的目的,并不是關注形同陌路的丈夫的生死健康,而是關心他會否改立遺囑,翟女士不缺錢,但她更想要兒子盡快成為公司的掌舵人,然后成家立業,把擁有她血脈的基因傳承下去,天長地久的占有住這間家族企業。 那么在人前,她總要扮演一下妻子的角色,翟女士的精力有限,或許沒那么多時間理會向榮?周少川這樣想著,并且告誡自己一定要時時刻刻,盯緊翟女士的一舉一動。 當然最最關鍵的,也是讓他最有把握的,是向榮一不會被輕易收買,二為人機智又敏銳,對愛人的人品和智商足夠放心,是以他雖做出了暫時離開的決定,但除卻不舍,并沒有覺得后悔。 事發突然,走得也難免匆忙,周少川訂好了兩天后的機票,一大早直飛香港,向榮幫周少川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行裝,看著滿柜子他留下的衣物,沒什么來由的,向榮反而生出一種安全感來東西都在,那么,人也一定會回來。 這念頭剛一閃過,向榮又覺得自己著實有些可笑,都什么年月了,又是法治社會,周少川要走誰能攔得住,難道翟女士還能禁錮他不成?又或者,非逼著他和一個門當戶對的淑女聯姻么? 連電影都不這么拍了好么! 臨行前一晚,兩個人不免又纏綿了一番,向榮極力避免那種醉生夢死般的抵死擁吻,因為潛意識里覺得意頭不好,于是一切照舊,折騰得累了,他也就心大似海般睡了過去。 周少川一直握著他的手,睡到午夜時分,卻做了個異常清晰的夢,夢里向榮提著個小箱子跟他揮手作別,一句話沒有,臉上甚至還掛著笑,但他就是能清楚地感知到,向榮是在和他訣別,心里驀地一驚,他瞬間就醒過來了。 起身去倒了杯水,回來再看,愛人依舊睡得很沉。這是有毛病吧?怎么還杯弓蛇影上了,端著水杯的周少川在暗地里笑自己,夢都是反的,可不是他要離開一段時間?又哪里會是向榮要走呢! 只是這么一折騰,困意已全消,周少川索性躺在向榮身邊,從眉到腿的,仔仔細細觀看了一遍,最后,視線落在愛人熟睡的臉上,那樣清俊干凈的模樣,無論看多久都不會覺得膩。 于是,周少川活活看了有半宿 翌日清晨,出發去機場,向榮請了三個小時的假,開車把周少川送了過去。因為要出關,只能送到安檢通道的入口處,那條通道很長,足以慢慢消磨彼此的繾綣,周少川是個不張揚會死星人,踏進通道口的一剎那,他突然回身,一把攬住了向榮,隨即,送上了一記綿長而又深情的吻。 吻得周遭人紛紛側目,吻得向榮的嘴唇發木發麻,可一吻結束后,向榮也只是笑,笑得暢快且高興,他沒有愛人那么囂張縱情,但也從來沒畏首畏尾過,收獲多少矚目他不在乎,只恨不得讓周少川在他心上,牢不可破地烙下一個永不磨滅的痕跡。 周少川一路倒退著,走過了那條長長的通道,直到盡頭,他停下腳步,對著在彼端凝望自己的向榮,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看著向榮緩緩點了三下頭,才又對望片刻,轉身進了安檢口。 回去的路上,開著周少川的車,向榮漸漸感受到了一點不適應,平日里,他坐在副駕駛的機會比較多,哪怕是他開車,身邊也一定會有周少川,直到此刻,他才算真真切切地意識到,少爺要離開他一段時日了。 從最初他被少爺弄骨折時開始,對方就已強勢甚至有點霸道地介入了他的生活,隨著彼此關系升溫,兩個人幾乎可說是形影不離,從未分開過,這是頭一遭,向榮想,但漫漫人生路,不可能日日夜夜都能耳鬢廝磨,所以有點出息吧,他勸慰自己,趁這功夫,好好撲一撲工作,等過陣子向欣放假回來,還可以找機會多陪陪老妹。 而好事也還是有的,關于他轉正的通知,在幾天后正式發到了全體員工的郵箱里,這一期,其實并沒有像總監說的那樣只留兩個人,除了他和吳曉光,還有之前那個被后者找來當槍手的男生,許意祥,也成為了正式員工。 實習生轉正照例要慶祝,又趕上吳曉光的生日,總監特意安排了一頓聚餐外加唱K,俗不可耐的形式,卻能滿足一群平時里加班加到瘋癲的社畜們,KTV的大包廂里坐滿了男男女女,向榮幾個算是主角,被一起擁在了正中央的位置上。 向榮對唱歌興趣不大,象征性的來了兩首便偃旗息鼓了,只管坐著喝他的百威,后來不知誰說了句三個主角光喝啤酒沒意思,又給他們每人點了杯長島冰茶,向榮來者不拒,反正那玩意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水。 唱到正high,手機震了兩下,是周少川要求視頻通話,這人光聽聲兒還不算完,每每都要求看見真人,向榮趕緊借尿遁,起身去了洗手間,關上門,這才接起了視頻電話。 周少川人在醫院里,周父的手術很成功,但人仍在ICU里插著各種管子,橫豎有專人照料,也不必周少川做什么,但鑒于患者從醒來到恢復行動還需要些時間,周少川一時半刻也不方便離開。 向榮明白這一點,半句催促的話都沒說過,他上網查了下開顱后復健需要的時間,估摸怎么也得個把月了,搞不好,周少川來年初才能回來也未可知。 心里難免有些空落落的,面上卻依然保持著他慣常的輕松和灑脫,日常詢問過周父的狀況,向榮又聽周少川問起慶賀轉正的趴體如何。 非常無聊,向榮壓低了聲音說著,順便拿著手機晃了晃,給他看了看周遭,我都躲進廁所了,出來的時候一大哥喝高了,正在嚎我的太陽,那一把破鑼嗓子,聽得我真想當場跳樓。 怎么又喝酒?周少川皺了下眉,無奈向榮屬于喝酒沒反應的那一類,看行為舉止判斷不出喝了多少,看臉色更加看不出來,我一走你就聲色犬馬,少喝點吧,一會兒到家記得告訴我。 向榮笑笑:好,我怎么覺著你才走倆禮拜,咬字都有點變化了,好像京腔都不濃了。 因為你老沒空跟我說話,周少川借機控訴,笑容卻甚是寵溺,以后中午也跟我說一會兒話吧,好么? 這邊的中午,就是周少川那邊的早上,向榮笑著答應說好,就聽周少川身后忽然有人用法語在跟他詢問著什么。 你有事先忙吧,我也該出去了,晚點到家我再告訴你,向榮說道,你自己注意身體,別太累著了。 周少川那頭可能真有什么事,含笑應著,有點戀戀不舍地結束了視頻通話。向榮又在洗手間里遷延了一陣,方才往回走。 包廂里這會兒已經進入群魔亂舞的階段,吳曉光和一個女工程師正在深情對唱,周遭圍了一群起哄架秧子的伴舞者,向榮溜回座位,剛想拿瓶水漱漱口,就見身邊的許意祥端起了長島冰茶。 還沒跟你喝過呢,咱倆是同期,也算有緣分,雖然不在一個組里,但都是一個部門的,以后多多關照吧。 見對方拿的是酒,向榮也不好說以水代酒,當即也拿起還剩小半杯的長島冰茶,和許意祥碰了一下,說完客套話,順勢把那點酒一口氣全喝光了。 可能是放得時間有點長?不知道沉淀了什么東西,向榮品咂了一下,感覺那酒的味道略微有點怪。 這么想著,他也沒在意,隨后又跟幾個圍過來的同事玩起了骰子,可漸漸地,就覺出不大對勁了,首先一點被他看成了六點,跟著骰子上的點數,他全都數不利落了,只覺得眼前越來越花,仿佛有一道又一道的重影,胃里也不太舒服,似乎有點想嘔。 你醉了不知是誰在他耳邊低聲說了這么一句,繼而,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扶了起來,腳下發飄,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包廂。 街上的霓虹燈閃得人眼花繚亂,恍惚之間,他似乎坐進了一輛車里,那暈眩感越來越重,他大口喘著氣,終于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意識。 第55章 逼問 向榮是被一陣劇烈的頭疼給活活疼醒的。 手掌抵住額角,他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一些,環顧著周遭,卻不曉得身在何處,更有種不知今夕為何夕的強烈斷篇感。 無力地再度仰面倒下去,只覺得胸口異常的憋悶,頭不僅疼,而且暈,喘了好一會兒的氣,他才徹底清醒過來,看出自己是在一間酒店的房間里。 視線慢慢地往下移,他瞧見自己的上衣被扔在了地下,但褲子卻還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然而這一眼看完,他猛地意識到了什么,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動作的幅度太大,令早已成了一團漿糊似的腦漿極速奔涌著,剎那間,便帶來一陣眩暈式的痛,但與此同時,也讓他在這陣單純而清晰的疼痛感里搞明白了一件事昨夜,他只不過在這兒睡了一晚,并沒有發生任何不堪的事。 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了床尾,那白色床單上有一抹暗紅色的血跡,隨即,昨晚最為激烈的那一幕,陡然間就在腦海里閃回而過。 他先是被人塞進了一輛車里,之后,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整個過程,他時醒時迷糊,記憶中,他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拖拽著進了房間,那人將他扔在床上,繼而開始脫他的衣服。曾有那么一刻,恍惚間他還以為那是周少川,可男人身上有股劣質的煙草味道,讓他在聞見的一瞬間,忽地生出了一線清明感周少川還遠在萬里之外,決計不可能出現在他身邊! 借由這一點殘存的意識,他才得以站起身來奮力反擊。原本渾身的肌rou都已松弛到一塌糊涂,連拳頭都險些攥不緊,然而人在瞬間的爆發力仍是不容小覷,他記得自己什么招數都忘了,只曉得用雙膝、雙肘一味去猛擊,對方被他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且也被他狀若瘋癲的模樣給嚇著了,沒兩下就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門,他隨后自己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把房門徹底上了鎖。 這已是他最后的全部記憶,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從門邊再回到床上去的。 大致回憶完過程,對事情的來龍去脈卻依然一無所知,頭太疼了,這會兒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回身去夠手機,原來已經上午十點多了,屏幕上顯示有一堆的未接來電,還有信息,除了部門領導和同事,還有一個是總監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