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溺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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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野撒謊的時候,面不改色。他不會告訴桑晚,其實他提前一小時就到了。 他遞給桑晚一杯還溫熱的拿鐵,說:“路上經過買的?!?/br> 桑晚接過來,看著紙杯上貼著的棕色標簽,故作疑惑地問:“不是剛到嗎?怎么十二點半就能買到這樓下的咖啡了?” “……” 聞野忽然不想說話了。 他別扭地往前走一小步,可下一秒,他的手被桑晚牽住。 十指緊扣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從指尖開始傳來的麻意襲卷了全身,至少他有半邊身子都是僵硬的。 桑晚牽著聞野的手,走到人群后面排隊,手臂與他親昵地碰在一塊,她好像也有一點點靠著他。 他感受到了來自于她的重量。 聞野在這一刻終于有了真實的感覺: 他在和她談戀愛。 像普通情侶那樣,約會,牽手,親密貼在一塊。 她的手很軟,很暖,讓他想用力抓住,又怕自己用了力會弄疼她。 桑晚喝著聞野給她買的拿鐵,很自然地問他:“這兩天在干什么?” “上課,昨天滿課,今天早上也滿課?!?/br> “這么巧下午沒課?” “有兩節?!?/br> 桑晚抬頭看聞野,聞野喉結動了動,裝作目視前方:“翹掉了?!?/br> “這樣啊,”桑晚眼里藏著笑,“不怕被老師點名?” “我室友會幫我應付過去?!?/br> “是昨晚那個跟你一起走的同學么?” “嗯?!?/br> “胖胖的,蠻可愛?!?/br> 說完,桑晚明顯感覺聞野被自己牽著的手動了動,然后他抽出了手。 這么容易就醋了啊。 桑晚趁機捉住,撓他手心,安撫小貓似的:“你們的可愛不一樣?!?/br> 聞野好似這才滿意,悄悄握著桑晚的手,重新十指緊扣。 …… 展館分三種風格區域,空間獨立。 桑晚和聞野先去了左邊,整個空間通體白色,一張張被展覽的照片被框在原木相框里,簡約富有高級感。 一張又一張的照片看過去,這些被記錄下來的光影,一點一點撫平內心的焦躁,讓心變得平靜。 桑晚說不上是什么時候喜歡攝影的,大概是十幾歲的時候,一次偶然的機會讓她意識到,她和她的父親連一張合照都沒有。 之后她買了一個相機,自己學著怎么用,然后背著那個相機回了曾經和父親一起住過的家。 那一次回去,桑晚生疏笨拙地用相機拍下了所有她曾在這生活過的痕跡,房子,學校,小道,還有那片海,那幾艘輪船—— 可惜再沒有父親。 她和父親在那個小漁村過得并不好,日子很苦,可是這么多年過去,她反而懷念這種苦。 至少,那時候,她的父親還在。 “你知道么,有人說過,照片是記憶的替代品?!鄙M硗T谝粡埡0督甘恼掌?,不知在想什么,瞳孔逐漸失焦,“可是我覺得,它只是復制了記憶的一部分,代替不了真實的記憶?!?/br> 聞野一開始有些聽不明白,可是覺察到了桑晚情緒里細微的變化。他側著頭,望著她,沒有出聲。 桑晚很快整理好自己的低落,隱去眼眶內的濕澀,再抬頭時,與平時沒什么兩樣。 旁邊有人拍照留念,桑晚看了一下,便對聞野說:“我給你拍張照吧,沒帶相機,只能用手機了?!?/br> 聞野眉頭微微蹙了下,伸手拉低了棒球帽帽檐,沒有考慮就拒絕:“不要?!?/br> 看起來是因為臉上有傷,不想被拍。 但他越說不要,桑晚就越要。 桑晚干脆拿起手機,故意對著他:“站好,拍一個?!?/br> “不?!甭勔吧焓謸蹒R頭,然后往邊上走。 桑晚追上去。 展覽廳里很安靜,他們很小聲地鬧了會,這時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爺爺笑著開了口:“姑娘,小伙子,我幫你們拍一張吧?!?/br> 桑晚還沒開口,剛才還說不要拍照的那個人,就已經第一時間交出了自己手機,遞到老爺爺手上,還對老爺爺表示感謝:“謝謝爺爺?!?/br> 桑晚:“……?” 桑晚被聞野拉著往后退了幾步,停在一幅照片邊上,怕棒球帽遮著臉,他還把帽子取下了。 等照片拍完,桑晚都還有點愣。 老爺爺樂呵呵地走到前方繼續看展覽了,表示完感謝的聞野停在原地翻看手機照片,眼底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照片雖然只有一張,但是拍的很好。 背景有半個相框入畫,他們被聚焦在正中間,一側是虛化的經過的路人。 他們都沒有笑,可是看起來,好像都在笑。 “給我看一下?!?/br> “不給?!?/br> 聞野直接就把手機塞回到褲子口袋里,好像是要偷藏照片一樣。 桑晚笑了一笑,抽走他手上拿的棒球帽,踮腳蓋到了他頭上。 “小氣?!?/br> 從攝影展出來,太陽還沒落山。 桑晚和聞野在附近逛了一下,吃了晚飯,天黑下來后,她送聞野回江大。 回學校的路上,桑晚才想起昨天聞野打架的事,她打著方向盤,邊開車邊說:“以后你那個同學不會再找你麻煩了。打架的事學校也不會處分你,放心吧?!?/br> 聞野眼里劃過訝異,望著桑晚側臉。 桑晚繼續說:“下次別沖動,遇到生氣的事要學會冷靜處理,不然吃虧的還是你自己?!?/br> 沉默半晌,聞野別過頭去。 “知道了?!?/br> 江城大學離得不遠,他們很快就到了校門口。 外來車輛不允許進校,桑晚就把車停到離校門有一點遠的停車點。 從圍墻里鉆出來的藤蔓長滿新葉,在晚風中搖曳。 路燈還沒亮起來,校門那邊學生們的喧囂仿佛在耳邊,可是又好像很遠。 沒人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 在車里,封閉的空間,少年青澀,急切,又克制。 桑晚被親得心癢,離開一點,氣息帶著一絲絲濕潤。 “該回去了,弟弟?!?/br> 聞野垂著眼,睫毛顫了顫,聽起來像是乖順地應:“……嗯?!?/br> 可還是流露出那么一絲絲的,欲/求不滿。 桑晚笑著湊近他,碰了碰他唇瓣,貼合幾秒后退開,說:“下次不許再咬我?!?/br> 她舌尖還有點疼。 “嗯……”他還是單字節地應。 “還有……你最好還是先冷靜一下再下車?!?/br> “……” 聞野低頭看了一眼,耳朵倏地紅起來,隨手拿過旁邊的棒球帽蓋住了不爭氣的地方。 第11章 chapter 11 11 沈家老太太在五月初夏的時候走了。 她比預計多熬了一段時間,離世的時候,大家都很平靜。 桑晚在醫院送她最后一程,親眼看著冰冷機器上不斷跳躍的曲線變成一條直線,同時機器發出“滴——”的聲音,尤為刺耳。 那個時候,她感受到自己的心難過了那么一下。 這個世界上,她的親人,又少了一個。 葬禮這一天,細雨蒙蒙。 從清晨開始,骨灰堂里就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前來吊唁的人。 有些是親戚朋友,有些是跟沈家有生意往來的合作伙伴,遠遠望去,骨灰堂里黑壓壓一片。 桑晚不擅長跟他們打交道,也不愿交流,在一旁待了一會后,她覺得悶,就趁人不注意,一個人走到樓頂天臺透氣。 骨灰堂就設在江市的火化中心,或許是天氣原因,或許是地方的原因,整幢建筑物顯得冷清寂靜。 灰白的天滴著幾滴小雨,落在桑晚黑色的連衣裙上,一點一點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