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節
——所以,方才在早朝上,商溯并非替她解圍,而是真的想做她的皇夫? 沒由來的,相蘊和心里有些異樣。 倒不是因為商溯喜歡她,所以她大喜過望,一時間緊張到無法呼吸。 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蔓延,撐得她心里滿滿的,幾乎隨時會溢出來。 她看著商溯深深叩首的身影,忍不住想起自己做鬼時聽到的話,思緒也為之飄到很遠。 那時她已死去多年,是個飄蕩在陵墓里的孤魂野鬼,但她終究是幸運的,她父母為她以帝王規制修建了公主陵,陵墓里龍氣充沛,引得許多鬼魂來蹭她的龍氣,順便再跟她講講外面的世界。 聽鬼魂們講,名震天下的戰神商溯雖性格惡劣,言辭刻薄,引得同時代的諸侯武將們對他極為不滿,但他治軍極嚴,與民秋毫無犯,故而他在百姓里的口碑很不錯。 商溯他死之后,受過他恩惠的百姓們在民間為商溯建了衣冠冢,希望能借戰神之名來庇佑自己,讓自己所在一方土地永不再受戰火的侵擾。 她的父母并未干涉這種事情,在她的公主陵修建好之后,將商溯遷了進去,想法與百姓們一樣,讓戰無不勝的商溯能在陰間庇佑她,讓她遠離戰亂,做一個有枝可依有人可靠的小公主,而不是再與之前一樣,慘死于亂世之中。 她對父母把商溯給她配陰婚的行為哭笑不得,只聽周圍鬼魂打趣兒奉承她,說似她這樣金尊玉貴的人,也只有戰神商溯能配得上她,說祝他們百年好合,恩愛長久。 她那時只覺得好笑。 她是死于亂世之中的認命賤如草芥,哪來金尊玉貴?更何況,她根本不認識商溯,又怎會與他恩愛長久? 她明白父母們的良苦用心,但她依舊不愿意與商溯陰婚。 商溯的棺木被送進來的時候,周圍鬼魂們全去湊熱鬧,一睹用兵如神的將軍的風采,她卻仍在自己的宮殿之中,去都未去瞧一眼她名義上的夫君,只百無聊賴以手指虛空畫畫,記載自己又熬過一年歲月。 當時年少,不知心動情愛為何物。 如今重活一世,依舊懵懵懂懂,不知兒女情長的繾綣萬千。 她選擇商溯,僅僅是因為商溯合適。 這位戰無不勝的將軍心思單純,極好拿捏,是她皇夫的最佳人選。 可商溯選擇她呢?又為的是什么? 相蘊和的目光落在商溯身上。 寧折不彎的男人彼時折了腰,桀驁不馴的眉眼彼時低垂著。 這完全不是往日的他能做出來的動作,但此時他的的確確做了出來——他因她臉紅,他想做她的皇夫,他......喜歡她。 不是知己,也不是兄長對meimei,而是男女之情,繾綣之意。 直白而熱烈的喜歡讓他摧眉折顏,去做一個世俗上的合個的夫婿人選。 相蘊和眼皮輕輕一跳。 內殿之上的爭執仍在繼續—— 相豫憤怒去甩掛在自己身上的人,“都給我起開!” “大哥,打不得??!” 情急之下,杜滿連王上都忘了喊,直接喊了舊稱大哥。 相豫怒道,“你還知道我是你大哥!”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大哥,你就趕緊給我松手!” 杜滿沒有松,小山似的身體牢牢鎖住相豫。 另一邊拼命抱著相豫胳膊的雷鳴勸道,“王上,您冷靜一點?” “哪有君主親自下手打武將的?古往今來都沒有這樣的道理?!?/br> “那我就做第一個!” 相豫道。 武將們死死阻攔相豫,文臣們全部湊到姜貞面前。 “王上,您快勸勸夏王,商將軍乃武將第一人,更是平定天下的功臣第一人,萬萬打不得啊?!?/br> 文臣們苦口婆心。 有一說一,他們雖對打壓世家提拔寒門的一家三口有諸多不滿,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三人的確是治理天下的一把好手,對于亂了上百年的九州天下來講,他們三人是最合適也最優秀的帝王。 基于這個原因,世家出身的他們愿意接受他們的掌權,并在沒有更好的執政者取代他們之前效忠他們。 ——當然,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畢竟逐鹿中原的諸侯們已全部是他們的手下敗將,他們想找個替代品都找不到。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他們既為新朝的臣子,便該為新朝殫心竭力,比如說,阻止開國之君親自揍武將的荒唐行為,尤其是這位武將還是九州一統的最大功臣。 文臣們引經據典,苦勸姜貞出手阻止相豫的荒誕行為。 姜貞似乎將他們的勸說聽進了心里,眉頭微動,衣袖微斂,從御案后站了起來。 文臣們頓時松了一口氣。 ——還是姜王好啊,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 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救民稻草,文臣們簇擁在姜貞身后,等待著姜貞阻止相豫的動作。 果然是被他們寄以厚望的姜王,姜貞走上前,三兩句話,便將大事化小—— “豫何必生這么大的氣?” 姜貞瞧了眼俯身下拜的商溯,眉梢微微一挑,聲音不辨喜怒,“阿和如此優秀,怎會不被人所傾慕?這是好事兒,不必動怒?!?/br> 相豫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貞兒,你這是什么話?” “商溯這廝分明是覬覦阿和!這廝沒安什么好心!” 被罵沒安好心的商溯眼皮輕輕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句話看似在替他說話,實則是在給他挖坑。 下一句,姜貞的話徹底做實他的想法—— “但被人傾慕,便要與那人在一起嗎?” 姜貞眸光輕轉,視線落在商溯身上,眼底閃過一絲揶揄,“我長到這般年歲,還未聽過這樣的道理?!?/br> “?” “?。?!” 對,是這個道理! 商溯喜歡阿和是商溯的事兒,跟阿和有什么關系! 回過味的相豫堵在心口的那口氣終于順過來了,“不錯,是這個道理?!?/br> 他就說嘛,貞兒怎會向著外人說話? 貞兒看阿和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絕不會讓商溯三兩句便把阿和哄了去。 相豫艱難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商溯道,“商溯,商三郎,我家阿和可不是你三言兩語便能哄走的人?!?/br> “阿和未來是要繼承九州萬里的人,不是你能金屋藏嬌的嬌嬌女?!?/br> “王上圣明,臣從不曾想過金屋藏嬌,將世女困在臣的一方小院?!?/br> 相豫聲音剛落,商溯便開口說道。 方才稱末將,如今稱臣,這位往日總眼高于頂的將軍誠意十足,以頭叩地,對著相豫又拜了拜。 又一次深深叩首,他的頭再次抵在地毯上,大抵是因為低著頭,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但盡管如此,他還是將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帶著一往無前的孤勇,再一次坦露自己的心意—— “臣之所求,是做世女的王夫?!?/br> 商溯語不驚人死不休。 “......” 你在做夢! 我的阿和今年才十八,哪里就到了要尋王夫的年齡! 相豫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br> 干脆利落的拒絕讓男人動作微微一頓,低垂著的頭慢慢抬了起來。 “為什么?” 商溯問相豫。 商溯問的太理所當然也太理直氣壯,相豫愣了一下,差點被商溯問到。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他就是不想讓阿和成婚怎么了? “你還問我為什么,你怎么不先從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br> 相豫不假思索,“你的脾氣,你的性情,哪一點是當皇夫的材料?” 商溯認真想了一會兒,“我可以改?!?/br> “......那也不行?!?/br> 相豫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誰知道你是真改還是假改?” 商溯眉頭微蹙,疑惑看著相豫,“王上一代雄主,豈會沒有識人之量?” “我若移了性情,王上定能發覺?!?/br> 不,他不想發覺。 他還沒做好當岳丈的心理準備,更沒想過自家小阿和有朝一日身邊會添了人,自此之后,與那人越來越親密,與他這個父親卻越來越疏遠。 相豫沒有好氣道,“那也不行?!?/br> “阿和才多大?今年不過十八,哪里就到了成家的年齡?” “???” 王上,您清醒一下。 世女是江山萬里的繼承人,當然是早點成家早點生子比較好。 尋常百姓成不成婚生不生子無所謂,但世女一定要早點成家生子,畢竟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繼承。 對于一個王朝來講,沒有合適繼承人的殺傷力不亞于突然出現一位暴君。 皇位的爭奪與朝臣們的站隊,足以將一個處于巔峰之際的王朝拖成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