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這支楚軍是楚王親自率領的軍隊,不同于普通軍隊, 他們士氣更盛,也更能征善戰, 哪能那么容易讓咱們行攻心計?讓他們軍心大亂,不戰自退?” 姜七悅瞪大了眼。 “楚王親自指揮的軍隊又如何?” 商溯一哂, “楚王雖極善用兵,但并非沒有弱點, 只要找到他的弱點, 便不難將他打敗?!?/br> 姜七悅一下子來了興致, 快步來到商溯面前, 一雙眼睛興奮盯著商溯, “他的弱點是什么?” 這個距離有點近, 但姜七悅素來大大咧咧,從來不會注意這些細節, 商溯便往后退了半步, 待退到安全距離, 他才回答姜七悅的話。 “剛愎自用,驕傲自滿。此乃兵家大忌?!?/br> 商溯道。 “?” 我覺得你仿佛在說你自己。 姜七悅眼底的興奮變得有些復雜, “你不也一樣?” “......楚王如何能與我相較?” 商溯如同被人踩著尾巴的貓兒。 姜七悅眼睛瞪得大大的,“如何不能了?” 姜七悅與商溯兩人天上八字不合,湊在一起總會鬧別扭,哪怕在這種時候倆人也會沖突,相蘊和搖頭輕笑,連忙過來打圓場。 “七悅,三郎與楚王不一樣?!?/br> 相蘊和走到兩人中間站定,笑著對姜七悅說道。 得了相蘊和這句話,商溯輕哼一聲,不再計較姜七悅方才的話。 若有若無的花香縈繞在他周圍。 那是他送給相蘊和的香膏的味道,因她一直在用,所以便帶了些淡淡的香味在身上。 商溯鼻翼微動,忽而感覺這個香仿佛比往日里好聞些。 很奇怪,當姜七悅離他近時,他會覺得很別扭,會自動拉遠與姜七悅的距離。 可當身邊人是相蘊和時,他的感受便完全不同,不僅不別扭,還會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很合適,合適到再近一些也無妨。 “雖說恃才傲物是絕世將才們的通病,但三郎與旁人完全不一樣?!?/br> 悅耳的女聲在他身側響起,聲音里帶著幾分溫柔笑意,“三郎是天性如此,并非后天養成,自然與他人不同?!?/br> 商溯眉梢翹了翹。 不能怪他喜歡與相蘊和相處。 生得這般好看,說話又如此好聽,誰能拒絕與她說笑談天? 相蘊和眸光輕轉,視線徐徐落在商溯身上,仿佛裹挾三月暖陽而來,讓商溯整個人變得暖洋洋,“三郎的確有些小性子,但這些小性子只在接人待物上,從不會在戰事上發作?!?/br>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三郎是極度理智的人,他從不會被自己的情緒左右,失去對戰場的判斷?!?/br> “不錯,我的確如此?!?/br> 商溯下巴微抬,眼底滿是驕矜之色,絲毫沒有半點謙虛推辭之意。 “......” 這是誰家的開屏公孔雀放出來了? 姜七悅有些繃不住,伸手扯了下相蘊和的衣袖,“阿和,你少夸他?!?/br> “你看看他的樣子,跟只開了屏的孔雀似的?!?/br> “哪有那么夸張?三郎一向如此?!?/br> 相蘊和忍俊不禁,拍了拍姜七悅的手背。 相蘊和完全護著自己,商溯心中受用得很,一雙艷麗鳳目去瞧姜七悅,四目相對,他挑眉一笑,眼底滿滿是愜意。 姜七悅一言難盡。 有什么好愜意的? 如果不是因為你打仗厲害,就你那爛脾氣,阿和多瞧一眼都是因為你的臉。 姜七悅扭過頭,不去瞧商溯。 相蘊和被兩人逗笑了,“好啦,七悅,我們還是聽聽三郎的良策吧?!?/br> “既然阿和說話了,那我就聽聽?!?/br> 姜七悅這才不情不愿把臉扭過來,勉為其難問道:“你說你有法子,你有什么法子?能讓由楚王親自率領的軍隊軍心大亂?喪失戰斗力?” 戰術與戰事是商溯最擅長的事情,聊起這種事情,他便極為大度原諒姜七悅對他無禮的話與行為,長腿一跨,走到沙盤前,并起兩指,指向一江之隔的江東之地。 “江東是楚王得以逐鹿中原的根本,但也會成為他爭奪天下的軟肋?!?/br> 商溯聲音緩緩,“只要他渡江,江東之地便會成為他的軟肋,讓他進退不得,左右為難?!?/br> 姜七悅撓了撓頭,聽懂了,又仿佛沒有聽懂,“那咱們應該怎么做?” “放楚軍入中原?” 姜七悅疑惑開口,“楚軍的先鋒部隊已經搶灘登岸了,商城損失慘重,便是因為他們攻上來的緣故?!?/br> “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還不死戰,中原之地就真的危險了?!?/br> 姜七悅嘆了口氣,“商溯,中原之地不是其他地方,它無險可守,無人可依,一旦我們后撤,便等于不戰自退,把中原之地拱手相送?!?/br> 商溯不甚在意,“既行誘敵深入之計,便不必瞻前顧后?!?/br> “中原之地雖一馬平川,但只要用兵得當,一樣能甕中捉鱉,讓楚王有去無回?!?/br> 談起自己擅長的事情,商溯運籌帷幄,胸有成竹,并起的手指攏起沙盤上的勢力旌旗,修長的手指在墨玉扳指的襯托下仿佛在發光。 相蘊和眸光輕輕一閃,視線停留在商溯身上。 “至于江東之地,則由夏城出兵奪取?!?/br> 商溯的聲音再度想起。 夏城是他一早便布下的釘子,牢牢嵌在江東之地,只待時機成熟,便能幫他奪取江東之地。 商溯拿起夏城的相軍旌旗,輕輕一推,推到石城與陵城的面前,“我軍攻勢甚急,石城陵城兩城苦苦支撐,卻遲遲等不來楚軍的回援,必然軍心渙散,士氣不穩?!?/br> “在他們將士們即將崩潰的那一日,我們便放出風聲,言楚王兵敗身死,故而不能回援,徹底打消他們的斗志,讓他們除卻投降外,再無第二條路可走?!?/br> “好主意!” 姜七悅眼前一亮。 該說不說,商溯這人討厭是討厭了點,但腦子是真的好使,戰術信手拈來,再怎么難打的戰役到他面前都是小菜一碟,他揮揮手,便能迎刃而解所有難題。 相蘊和面上綻開笑意。 ——果然是所向披靡的戰神,在排兵布陣的事情上,的確可以贊一句用兵如神。 “若誘敵深入,便不能只丟商城一城?!?/br> 但這個戰術有些問題,相蘊和抬眸看向商溯,“三郎,你準備還放棄哪些城池?” 只有一個商城當然不夠,商溯說道:“濟寧,寧平?!?/br> “這、這兩個地方如果被楚軍所得,中原之地便是門戶大開啊?!?/br> 姜七悅張了張嘴。 商溯看著相蘊和的眼睛,“只有這樣,才能讓楚王放心出兵?!?/br> 相蘊和手指微微一緊。 以她對商溯的了解,商溯想用什么戰術,她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知曉了他的戰術,便也做過放棄濟寧與寧平的心理準備,可做心理準備與真的放棄是兩碼事,當事情真的來到這一日,當她站在天下棋局的十字路口,她還是不可避免猶豫了一瞬。 楚王殺降,屠城。 一旦她們放棄濟寧與寧平,那么等待這兩地百姓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她的愿望是天下一統,讓九州百姓再不受戰火的摧殘。 可現在完全本末倒置,為了能統一天下,將無辜的百姓置于戰火之上。 商城是江邊第一軍事要地,重要的軍事位置讓這個地方的人幾乎全民皆兵,沒什么百姓住在里面,并且在大戰來臨之前,她已組織讓為數不多的百姓撤離商城,所以最后留在商城的,都是相軍將士,換言之,死在楚軍手里的,也都是相軍將士。 兩軍交戰,死傷在所難免,相蘊和會心疼戰爭的慘烈與將士們的傷亡,可無論重來多少次,她都不會后悔自己在商城的決定。 但濟寧寧平與商城不一樣,這兩個地方不僅有兵,更有民。 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在楚軍到來之際沒有任何自保能力,是楚軍刀下待宰的羔羊,如果因為她的撤離而讓他們死于楚軍的屠殺,那這樣的她視人命如草芥的諸侯們有何區別? 人不能忘了自己是誰。 她是無數百姓的其中一個。 生于亂世,死于亂世,所以她最大的心愿是天下一統,讓與她一樣慘死于亂世之中的人過上好日子。 她是來為掙扎在戰火之中的人遮風擋雨的,不是給他們帶來風雨的。 相蘊和嘴角微抿,久久沒有說話。 這個選擇很艱難,尤其是對相蘊和來講,商溯并不著急相蘊和盡快做決定,只輕啜一口茶,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看著她,靜靜等著她的回答。 “我們可以放棄濟寧與寧平?!?/br> 不知道過了多久,沉默的少女終于開口,她輕輕抬頭,眼睛看著商溯艷麗鳳目,“但我有一個要求,要帶百姓撤離?!?/br> “楚軍殺降,我們不能把他們留給楚軍?!?/br> 相蘊和一字一頓道。 這個回答絲毫不讓商溯意外,男人鳳目微挑,笑了一下,“知道了?!?/br> “你又知道了?!?/br> 姜七悅長長嘆了口氣,“如果帶著百姓一起走,勢必會拖慢我們的速度,楚軍的戰馬那么快,很容易就會追到我們的?!?/br> “如果楚軍追上我們,我們還怎么行誘敵深入之計?” 姜七悅問商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