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就是這樣?!?/br> 使者回去找姜貞復命,“以屬下來看,席拓似乎并無異樣?!?/br> “他的不耐煩,僅僅是因為他為大司馬,二娘卻送了一支女人用的鳳釵,這是對他的一種侮辱,除此之外,再無其他?!?/br> 趙修文長眉輕蹙,“此人心思深沉,遠非嚴老將軍之人所能比擬,或許是他故作不震驚,裝作不在意?” “不像?!?/br> 使者搖頭,“我在二娘麾下也算察言觀色的佼佼者,若我都沒有發現異樣,只怕二娘到了他面前,也發現不了什么?!?/br> 姜貞頷首,“這是自然?!?/br> “嬸娘,鳳釵無用,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趙修文問姜貞。 姜貞笑了一下,“到底是不是無用,要過一會兒才能知曉?!?/br> 相蘊和眉頭微動。 “你辛苦了,先下去歇著吧?!?/br> 姜貞對使者道。 使者退出大帳。 偌大三軍主帳,只剩下姜貞相蘊和與趙修文。 趙修文給姜貞相蘊和各斟了一盞茶。 相蘊和雙手捧著茶,看了又看胸有成竹的姜貞,“阿娘,我只知道這枚鳳釵,其他的一概不知,縱然席拓果真被這枚鳳釵觸動,我也無法給他他想要的東西?!?/br> “傻孩子,這樣的簪子不是尋常百姓家能有的東西?!?/br> 姜貞伸手揉了下相蘊和的發,“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前朝宮廷里時興的樣式?!?/br> “前朝天子并不重欲,宮妃不過三兩人,膝下無公主?!?/br> 趙修文想了一下,說道,“如此算來,能用這種鳳釵的,不是前朝天子的妃子,便是前朝天子頗為喜愛的明孝太子妃?!?/br> 姜貞篤定開口,“這支鳳釵并非婦人的款式,那么能用這支簪子的,只有明孝太子妃一人?!?/br> “明孝太子妃?” 相蘊和疑惑出聲。 ——她當了一百多年的鬼,對未來之事頗為了解,但對對于前朝之事,卻知之甚少。 “對,明孝太子妃?!?/br> 姜貞輕啜一口茶,“這位太子妃是前朝天子的外甥女,虢國長公主的孩子,生于會稽顧家,認真算起來,與楚王朱穆都有親?!?/br> 說到這,姜貞聲音微微一頓,看向一旁的相蘊和,“若那位三郎的確出身會稽顧家,那么這位太子妃不是他的族姐,便是他的族姑姑?!?/br> “三郎很少說起自己家里的事情?!?/br> 相蘊和眉頭蹙了一下。 “與家里的關系不好,自然是不愛說的?!?/br> 姜貞笑了一下,“說來也是奇了,這位太子妃與家中關系也不好?!?/br> “虢國長公主下嫁會稽顧家后,不過三十年病逝在江東之地?!?/br> “前朝天子聞之大怒,親提三十萬大軍,要蕩平顧家,給長公主報仇?!?/br> “那時的太子妃尚未與太子定下婚事,還只是顧家的一個小女郎,會稽顧家便求她,讓她在天子面前說些好話,放過顧家滿門?!?/br> “可惜他們打錯了主意,這位未來的太子妃年齡雖小,心里卻極有主意,天子問她,要如何處置顧家,她言道,當挫骨揚灰,方解她心頭之恨?!?/br> “天子大笑,當場封她為明孝公主,封地為雍?!?/br> 姜貞眸光輕閃,“雍,前朝龍興之地,一般為太子的封地,如今卻被天子封給一介孤女,其用意昭然若揭——這位年僅八歲的明孝公主,當為未來的太子妃?!?/br> “封號為明孝,封地為雍國,故而世人又叫這位顧家女郎為明孝公主,又或者雍國公主,只是后來的明孝封號更為響亮,世人才慢慢不喚她雍國公主?!?/br> “而導致長公主早逝的會稽顧家,則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威威赫赫的百年世家,在帝王威儀下蕩然無存?!?/br> “還是如今的大盛天子篡奪了江山,會稽顧家有從龍之功,這才死灰復燃,有了現在的富貴?!?/br> “會稽顧家現在瞧著雖光鮮,但與當年卻相差甚遠?!?/br> 趙修文輕輕一嘆,“哪怕是士族大家,在經歷一次的滅頂之災后,也難以維持當年的盛景?!?/br> “那位明孝公主呢?” 相蘊和對顧家的事情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那位太子妃,“她與太子定了婚事?成了明孝太子妃?” “不對呀?!?/br> 說到這,相蘊和秀眉微微蹙了起來,“古來只有妻隨夫,哪有夫隨妻?她封號雖為明孝,可若成了太子妃,便要隨太子的封號?!?/br> 姜貞笑了一下,“這便是這位公主,或者說太子妃的厲害之處?!?/br> “她不僅讓一朝太子隨了她的封號,甚至在太子猝然病逝后,還做了第二位太子的太子妃?!?/br> 相蘊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換了人......太子妃沒有換?!” “不錯?!?/br> 姜貞微頷首,“她八歲被封明孝公主,封地為雍,十歲與太子定下婚事,十二歲時太子突然病逝?!?/br> “前朝天子攏共兩個兒子,死了一個,便只剩下年方三歲的小兒子,而這個時候的明孝太子妃,已經十二歲?!?/br> “但盡管如此,前朝天子依舊力排眾議,立明孝太子妃為小太子的正妃,待小太子加冠之后,便給兩人完婚?!?/br> “若只是這樣,倒也算不得什么傳奇之事,只能說天子重情,對待長姐唯一的骨血頗為照拂?!?/br> “但后面發生的事情,才真正讓這位太子妃成為一代傳奇——她被天子賦予監國輔政之權,天子出征在外的時候,朝政皆由她來做主,彼時的她,不過十二三歲?!?/br> 相蘊和瞪大了眼。 好一會兒,她從震驚中慢慢回神,找到自己的聲音,“那這位明孝,不對,雍國公主真的很厲害?!?/br> 不知道為什么,她不喜歡把她稱為明孝公主,而是更喜歡她的另外一個封號——雍國公主。 雍國,前朝龍興之地,非太子不得封。 前朝天子將這塊封國賜給那位太子妃,已將她視為自己的繼承人。 “前朝天子乃一代明主,若非這位雍國公主著實有幾分真本事,又怎會為她逾越至此?” 相蘊和慢慢說道,“一代孤女成為太子妃,太子病逝,又成了小她九歲的小太子的太子妃,甚至還有監國之權?” “這不是一位普通公主太子妃能有的權力?!?/br> “她必有過人之處,前朝天子才會如此待她?!?/br> 趙修文看了一眼相蘊和,向來溫文爾雅的男人此時神色頗為復雜,“她的確有過人之處?!?/br> “她最傳奇的不是做了兩任太子妃,而是前朝覆滅之際,她成了大盛開國皇帝的寵妃,又在開國皇帝死后,成了如今這位天子的寵妃?!?/br> “?。?!” 這、這么厲害?! 趙修文長嘆一聲,“前朝天子乃一代雄主,可惜天不假年,并非長壽之人?!?/br> “他死于三十八歲,那一年,這位太子妃年方十五,小太子不過六歲,大爭之世幼主坐不穩江山,太子妃雖有治國之能,可也需借天子之威,天子突然崩逝,她與小太子便如三歲小兒抱金磚過鬧市,注定被人覬覦?!?/br> “天子崩逝半年后,晉升為皇后的她再也彈壓不住蠢蠢欲動的權臣悍將,天子最為倚重的悍將,大盛開國皇帝在一場奪權之中勝出,做了九州天下之主?!?/br> “而明孝太子妃,又或者說明孝皇后,便成了大盛開國皇帝的寵妃?!?/br> “至于那位年僅六歲的小皇帝,便被大盛開國皇帝降為陳留王,在就藩去國的路上被劫匪所傷,當場喪命?!?/br> “這......” 相蘊和眉頭微擰,“這分明是殺人滅口,斬草除根?!?/br> 誰說不是呢? 但授命之人是天子,是九州之主,誰會了為了前朝的皇帝去得罪新朝皇帝呢? 沒有人這么做,所以陳留王死的悄無聲息。 他的葬禮上大盛開國皇帝痛哭到昏厥,已成寵妃的明孝太子妃不僅要陪著他演戲,還要安慰他切莫太過悲傷,當保重龍體才是。 相蘊和抿了抿唇,“怪不得大盛如此不得民心,原來根子出在立國不正上?!?/br> “欺負孤兒寡婦奪了天下,哪怕做了皇帝,世人也瞧他不起?!?/br> “勝者為王敗者寇,沒有什么瞧起瞧不起的?!?/br> 姜貞揉了下相蘊和的發,“大盛之所以落到如今九州崩裂,并非開國皇帝的原因,而是現在的這位皇帝導致的?!?/br> “大盛開國皇帝也算一代雄主,雖奪位之舉不大光彩,但做了皇帝之后也勵精圖治,從不懈怠,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br> “若他這樣執政下去,過是二三十年,世人便會徹底遺忘前朝,轉而認同大盛的統治?!?/br> “只可惜,他與前朝皇帝一樣,也是一位短命的皇帝,當了不過五年的天子,便突然病逝,駕鶴西去?!?/br> “當年他欺負孤兒寡婦,如今他的弟弟也有樣學樣,同樣殺侄欺嫂當了皇帝,而他頗為寵愛的那位前朝皇后,也成了如今這位皇帝的寵妃?!?/br> “現在的這位皇帝才干遠遠不及其兄,卻極善權術,那些曾經的功臣悍將,一一被他奪權罷官?!?/br> “朝中再無經天緯地的文臣,更無所向披靡的戰將,他的皇帝之位坐得安穩?!?/br> “盛世之中如此行事倒也無妨,家底厚,可以由著他糟蹋?!?/br> “但現在是大爭之世,朝中無能臣悍將,天子不會治國更不懂打仗,內憂外患接憧而來,讓曾經一統天下的大盛如今四分五裂,再不復其兄執政期間的海晏河清?!?/br> 相蘊和抿了下唇。 ——典型的人菜癮大,禍害一個。 “當然,若說如今的大盛天子一無是處,倒也是對他的詆毀?!?/br> 姜貞又道,“他有識人之才,也有用人之能,只是其兄得位不正,自己得位更不正,兩相壓力下,自然不敢大力啟用能臣,只敢用些庸碌之才來維護自己的統治?!?/br> “若非戰火四起,起義軍蜂擁而至,他絕不會用嚴老將軍,更不會對席拓委以重用?!?/br> 姜貞道,“在他心里,越能干的人,威脅便越大?!?/br> “我不喜歡這樣的皇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