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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難得一遇的卓絕弟子,蕭老又喜又憂。 喜則是自己不枉此生生為夫子,傳道解惑,憂則是怕季玉澤會從神壇掉落,顛覆一切,落錯一顆棋,滿盤皆輸。 從古至今,不莫是走得越高,掉得越慘。 聽完,季玉澤臉色無波動,如冰壺秋月,指尖微磨著茶杯上雕刻著的蘭花。 他笑意淺淡,心無旁騖地答道:“自然?!毖粤T,左手持杯,右手以袖遮,茶水入肚。 涼了。 * 長雀街。 天暗了下來,綴滿繁燈的街道比白日還熱鬧,百鳳閣笙歌繞梁,芬香不斷,偶爾傳出些調情嗔罵。 鱗次櫛比的酒肆燈籠驟亮,燈光灼灼,映得皎潔的月亮黯淡了不少。 只煙火人間素來熱鬧又無情。 錯亂的人影交疊,扶月站在百鳳閣大門一側。小廝惴惴不安地抬眼看她,生怕一個不留神讓她溜了進去。 分明是位看似弱不禁風的閨秀,怎會肯屈身來此處。 這里可是京城郎君尋歡作樂,京城娘子不屑多看一眼、嫌污了眼睛之地。 聽聞扶大人剛正不阿,家風甚嚴,府上娘子應是頗為守規矩的。 今日一見,好像并非如此。再道,百鳳閣魚龍混雜,若是扶二娘子出事,他肯定也脫不了干系。 小廝忐忑,卻不敢多言。 扶月煩惱不已,剛去街尾詢問過那名婦人。 對方說早已與老鴇商議好,今日一下午便將小姑娘江倩賣入了百鳳閣,若是想問些什么,大可去百鳳閣,與她無關。 正當小廝思索著該如何委婉地提醒扶月時辰不早,在外不安全,需早些回府時。 她焉焉地轉身:“回府罷?!?/br> 自己既不是官府之人,亦不是男兒身,若是以這幅樣子進去,怕還未回到季府,消息便傳開了。 屆時扶正林那邊不好交代,扶月不愿自找麻煩,回途,又忍不住地往安樂坊看了一眼。 陸然似掐著點般從里出來,一身官服、一把長劍,高大俊氣,辨識度頗高。 扶月眼一亮,顧不得形象地快步跑去,攔住他:“大人,我是今日失蹤娘子的meimei,敢問可有線索?” 當得了大理寺少卿,陸然記憶力自然不同尋常。 他記得見過扶月,可無論是誰,辦案細節事宜都不容隨意泄露。 陸然停下腳步,看著她,但二話不提案子:“娘子,此事既已交由大理寺,你還是回府上等候消息罷?!?/br> “大人若是不方便也沒關系,我只是想跟大人說點事,不知可否耽擱大人一些時間?” 扶月瞧他欲而又止的模樣,頓時恍然大悟,知曉不能說的難處,緊接著若有所思地瞟了下客人紛來沓至的百鳳閣。 她是不能進去,但有人可以。 小姑娘許是目擊證人,告訴陸然,他一定會追查下去。 待扶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一遍后,陸然果然對百鳳閣里面的小姑娘重視起來:“娘子放心,本官一定會盡力的?!?/br> “勞煩大人了?!?/br> * 季府今日忙得團團轉,先是扶媛失蹤,再是戰功佼佼的陸將軍之子前來拜訪,反觀蘭竹院一片冷清。 季玉澤送走蕭老后,踱至房間,抬手支開窗戶,看了一會兒,回到坐塌,自個兒下起棋子。 他指間捏著黑子,遲遲沒下。 小秦忽而推門入內,打手勢:“扶二娘子想見郎君?!?/br> 黑子落下。 黑白兩色的簡單棋盤在油燈下泛著琉璃光澤,季玉澤白玉般的長指緩緩劃過上方,表情似微微一愣。 隨即,他問:“天色已晚,扶二娘子來此作何?” “奴才不知,是否回絕?” 季玉澤偏開臉,慢慢將黑白子重新分回甕裏:“豈有趕客之理,領她去亭子罷,我待會兒便到?!?/br> 第17章 柔弱 時隔不到一日,扶月又一次來到季玉澤常待的亭子。 在小秦去備茶水、糕點時,她不敢亂動他人之物,坐下后背脊坐得挺直,逶迤淺藍色紗衣垂地,層層交疊。 扶月青絲及腰,腰若約素,妍美的容顏柔光淺淺,輕易能將人的魂兒給吸進去。 倒是雙帶著絲天然靈氣的明眸不安分地瞅,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她總覺得好像少了什么。 仔細想想,原是那把古琴不見了。 其實,說實話,扶月認為自己或許彈得都比季玉澤好聽,當然,勝在聽力完好而已。 世人學習大多愛揚長避短,他倒好,非得自揭短處。 因季玉澤性子使然,院子位處偏僻,白日也少人來,更別提晚上,所以她來此,一般不會有人發現。 若是平日,到了這個時辰無緣無故地來尋男子,易叫人誤會心懷不軌。 但今時不同往日,救人心切可得諒解,聰明如季玉澤會明白此道理,因此不必費心思遮掩一番。 來前,扶月于腹中裝好一番說辭,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是風來不來,是順還是逆,懸得很,尤其是像季玉澤這種令人抓摸不透的風。 暗嘆生活不易,她抬頜,望向他處。 油燈與月光相映,流銀瀉輝,星星閃爍不定,充滿神秘感,左側古樹生長蔓延到亭頂,夜靜得出奇。 蟲鳴聲窸窸窣窣,鮮花嫩草沉浸在用月色織成的大網下,安詳地享受著露水滋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