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討回公道
林熙沒有注意到,在自己憶起花無岸之后,她原本清亮似黑曜石般的雙眸明暗變幻著,臉色一寸寸蒼白下去,唯有眼底一片血色。 墨玦看著林熙,眼眸幽深似寒冰。 “既然是花無岸以魏戈后代的身份,命令了楚先生認輸給我,也就證明了,他想要攪亂這六國的平衡,那是不是也能證明”林熙頓了頓,將心中的猜測說出,“圍獵這三天,陷害北墨殺害了楚風國的人和驚云國的人的幕后黑手,或許,也是花無岸?!?/br> “朕已經派人去追查了,但楚驚塵被帶回楚風國,而云牧的尸體也被云國公帶走,朕只是查到一處,南疆的人遭遇刺殺的數量極多,并且其中有人,使用的是臨江的機關弩,他們的尸體也有著常年練習機關弩的繭子?!蹦i解釋道。 “那就是了,有了這個罪證,北墨更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br> 林熙點了點頭,即使沒有任何證據指向花無岸,可是她的心中卻越肯定。 借刀殺人,這樣的手段她無比熟悉,正是花無岸最喜歡做的事情。 正如他想借自己“殺”墨玦,借莫念統領漠南軍。 若真是臨江搞得刺殺,他們怎么敢在圍獵這樣的場合派人刺殺司徒嵐?他們也沒有能力刺殺。 林熙瞇起雙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具臣所知,漠南軍之中,也是有著一支練習機關弩的隊伍的,只是臣離開漠南的時候才初具規模,現在,想必偽裝成臨江國的人,并不困難?!?/br> “也唯有花無岸,能夠暗中派出這么多人刺殺這三國,還做得毫無破綻?!?/br> 林熙說完,只感覺自己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沉寂了許久的戰意在胸口澎湃。 “這天下要亂了,我的陛下?!?/br> 她盯著墨玦幽藍色的玄目,輕輕說道,聲音因為太過興奮,而染上了一絲屬于花芊白的沙啞,唇角卻緩緩上揚著。 后半句,她沒有說出。 在六藝大典之后,要變天了。 墨玦與她對視,只看見這雙漆黑柔韌的眼睛里,滿是戰意。 他早就知道,他愛的女孩不是嬌弱的花朵,而是沐雪的山茶,不是雛雀,而是翱翔在天地間的鳳凰和鯤鵬。 墨玦將林熙擁入懷中,低聲而虔誠的回答:“是啊,不亂,阮家如何重新出現在這世間?!?/br> “這天下,朕與你并肩。朕的江山,由你與朕一同守護?!?/br> 這是林熙的理想,而他的理想,便是林熙。 * 鳳凰臺上,百官云集,各國的使臣雖然神情各異,也心思各異,但六藝大典還未結束,一切都要隱藏在心中。 臺下的平臺上,被搬來一行巨大的青玉石書案,上面鋪陳著筆墨紙硯,墨香四溢,將昏沉的空氣都染上幾分文人的優雅淡然。 書絕之比十分簡單,歷來最擅書法的楚風國已經提前離開,只剩下楚先生一人和零零散散的幾名使臣,都臉色陰沉的坐在座位上。 而驚云國同樣如此,多日未出現的云星面覆一張銀灰色的薄紗,遮住了俏麗的面容,換掉了素日愛穿的緋紅衣裙,而換上一身灰白的襦裙,一雙昔日明亮的眸子,如今黯淡無光,時不時的看向端坐著的墨玦,眼神復雜無比。 而云星的身旁,原本應該一直作陪的云國公不見蹤跡,據說他三日前就連夜帶著云牧的尸首回了驚云國,與他一同走的,還有一道來自云星的命令。 “公主,你的眼神太明顯了,會惹來他的猜忌?!?/br> 莫念在云星的身旁躬身,低沉小聲的提醒道。 云星抬起眸,凝視著莫念的眼睛,僅露出薄紗后的一雙美目布滿血絲,很是紅腫,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 “明顯?我不過是看一個殺人兇手!他是北墨皇帝又如何?莫非他是皇帝,就能派人殺了云牧” 說的云牧兩個字,云星的呼吸明顯的凝滯了片刻,胸口一陣絞痛,感覺呼吸都變得劇痛無比。 云牧哥哥啊從小到大,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少年,到死,她還欠他一個心愿。 可是自己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心愿是什么了。 云星想到幾日前她看見云牧尸體的時候,又看到那遍地驚云國尸體的時候,那一張張保護著自己的熟悉面孔,盡數化成蒼白的臉,她的人生第一次,知道了失去的滋味。 云國公悲痛欲絕的離開了北墨,而她則站起來,承擔起驚云國公主責任,完成這次六藝大典。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踏入北墨半步。 還好云星回過神來,苦澀的勾起唇角,想起自己如今戴著面紗,便作罷了。 還好,她還有莫念。 莫念愿意與自己一同回驚云不管莫念的心中是不是有林熙,但是他一定很在乎她,也一定會慢慢愛上她的。 云星堅信著會有這么一天。 至于南疆對書絕,本就不擅長書法一道,因此并未有出眾之人,司徒嵐和司徒巍兄弟二人坐在座椅上,一臉淡漠的看著一切。 因此,此刻站在書案旁邊的,除了一些各國選出的人才,便只有寧憐和臨江的第五言久。 書絕比試的前兩場分別是臨摹古代法和為景物題字,一直到第三場,才是真正兩人之間的對決。 寧憐一身淺藍色的衣裙,她的五官精致柔美,肌膚如雪,一雙溫柔的水眸之中又有著尋常女子沒有的柔韌,明明溫柔到極點,卻在溫柔之中多了些許堅韌,給旁人一種舒適的感覺。 她一出現,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樣的女子,仿佛生來便是在江南水鄉之中的一抹柔軟絲綢云絮,從骨子里流露出的溫潤,一舉一動都充滿大家風范。 因為寧憐,連被軟禁著的太后都被放了出來,允許她觀看此次比試。 太后坐在墨玦身后架起的屏風之后,一雙柔美卻歷經滄桑的眼眸落在寧憐的身上,滿意的點了點頭。 即使她更偏愛那玄家本家的玄若惜,卻也不得不承認,寧憐,是她們玄家手中最完美的作品。 若寧憐是真正的玄家人,說不定她們玄家,還能再出一位皇后。 如今寧憐嫁給了玄奕,也算是半個玄家人了,太后心中的疙瘩少了許多,加上這些日子被軟禁,太后終于接受了寧憐嫁給玄奕,而玄昱奪了自己的權勢的現實,變成了一個真的每日吃齋念佛的中年貴婦人。 寧憐看見了屏風后面朝自己微笑的太后,不由自主挺直了身體,儀態更加端莊有禮。 她曾經在壽康宮侍奉太后許久,看見太后,就忍不住心生畏懼和尊敬。 因為書絕比試的人減少了近乎一半,因此分出寧憐和第五言久成為擂主之后,兩人無需車輪戰,便可以直接進行二人對決。 稍做休息之后,寧憐重新走上鳳凰臺,下意識的看向臺下的玄奕。 時隔四年,她重新成為書絕的擂主之一,上一次,她被楚驚塵算計而錯失了機會,在上場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盡,書法一道,心亂了,便輸了,才會輸給楚驚塵的師父,鎩羽而歸,她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女子為書圣,終究是個笑話。 而這一次,楚驚塵的師父并不在場,連楚驚塵都生死不明的被抬回了楚風國。 寧憐回憶起當年,縱然心有不甘,卻只能按耐下去,心平如水,她學得最好的,便是忍耐。 下一刻,寧憐的眼神一凝,面色微微生了變化。 玄奕呢? 她的侄子,也是她愛的的丈夫。 寧憐稍作猜測,已經心有靈犀的望去,果然,看到遠處的花芊白身旁站著的玄奕,他立在百官之前,臉色嚴肅冰冷,一雙蒼鷹似的眼眸死死的盯著楚先生。 寧憐早已被林熙打過招呼,加上她早就知道林熙的女子身份,因此她知道眼前這個奪得了禮絕的花芊白,就是林熙,這件事,連玄奕都不知道。 “啟稟陛下,臣有事稟報?!毙瘸咨系哪i抱拳,看到寧憐望過來,示意她安心。 “何事?說?!?/br> 墨玦淡淡的應道,看了一眼林熙,她今日仍舊扮做花芊白出現在鳳凰臺之后,他就已經猜出了玄奕想說什么。 “四年前的楚風國六藝大典,楚風國太子楚驚塵欺人太甚,先是公然羞辱我北墨臣民,又擾亂寧憐的心智,令其在比試前就心神紊亂,才輸給上一任的書絕,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玄奕就要為我北墨瑤華郡主,為玄家未來的主母,為忠武侯之女,在下的妻子寧憐,討回公道!” 玄奕說完,眼神如利劍,直直的看著楚先生,眼中充滿殺意。 此事在他的心中,一直是一根刺,代表著他與寧憐昔日無能為力的漫漫時光,也讓他的心一想到此,就深深的心疼他的愛人。 他還永遠不會忘記,四年前的自己不過是墨都的一個紈绔,出了北墨,便什么都不是,才會被楚驚塵踩在腳下,可是憐兒不同。 寧憐在太后和玄家的教導之下,從小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是拜了書法高超的女先生為師,日日刻苦練習,才終于以卑微的身份,卻成為了整個墨都所有貴女的典范。 直到玄奕娶了寧憐之后,他詢問之后才明白,為何當初的寧憐如此沉迷書法一途。 她說:身為女子,在這繁華盛世里卻如此卑微,本就如同浮萍隨水流蕩漾而去,她身為寧家人,又被玄家收養,既然無法掌握自己的出身,那她就一定要靠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而學習書法,成為北墨的女書圣,便是她想要抓住的機會。 這樣的憐兒,便是他愛的小姨,讓人心疼,更讓人敬愛。 他的憐兒,孤身一人,為了靠近那個還是紈绔的自己而努力著,在過去漫長的歲月里禹禹獨行,可是他卻不自知。 若不是太后要將寧憐賜婚給將軍,或許他仍舊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又若不是林熙的話,或許他還扮演著墨都的一名紈绔,眼睜睜的看著寧憐嫁給他人。 而楚驚塵在四年前,卻親手打碎了寧憐的所有希望。 楚風國一行玄家無功而返,寧憐雖然名義上仍舊是所謂的女書圣,卻有無數人在背地里對她議論紛紛,覺得她不過是個花瓶,終有一日要像玄家其他女子一樣,嫁入達官顯貴們的后宅。 他的妻子受過的委屈已經成為心結,他今日要親手為她解開。 林熙上前與玄奕并肩而立,一身紅衣如火綻放,臉上的薄紗輕輕顫動,她直視著墨玦,妖魅而低啞的聲音響起: “在此之前,驚塵太子曾與芊白打賭,若在芊白能夠奪得禮絕,贏了楚先生,便答應芊白一件事情,芊白前日與林熙將軍一拍即合,也恰好,林熙將軍也與驚塵太子打了賭,也贏了,所以芊白這個要求就與林熙將軍的話合二為一?!?/br> “四年前的事情,不僅僅是瑤華郡主一人受了委屈,更是我北墨之恥,因此,芊白的要求就是:楚風國太子親自給我們北墨的瑤華郡主,磕頭,認罪,并且承認自己是廢物?!?/br> 話音落下,鳳凰臺上鴉雀無聲。 眾人忽然想到楚驚塵剛來到墨都的時候,便是挑釁林熙不成,被林熙說道,誰是真正的廢物,六藝大典便會清楚。 一語成讖。 給寧憐跪下磕頭,承認自己是廢物? 這何止是羞辱啊,簡直是殺人誅心,把楚驚塵的皮剝下來。 只是楚驚塵,已經不在墨都了。 正當眾人在想花芊白說出這句話根本沒有意義的時候,只聽墨玦平靜的開口:“既然楚驚塵不在,那么,就由楚風國其他人代勞吧,楚先生,你認為,如今你的使臣之中,有誰能代表楚驚塵呢?” 楚先生人在臺上坐,鍋從天上來。 誰能代表楚驚塵?他乃是一國太子,楚風國最尊貴的人之一,除了自己,在場的使臣之中有誰能代表,有誰敢代表? 楚先生臉色黑如鍋底,他就算能代表楚驚塵,但是要是真的這么做了,跪在地上朝一個女子道歉,還是以楚驚塵的名義,那么自己這一輩子是沒臉抬頭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