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忘川無岸
她從來都堅信,這世上沒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蓄謀已久。 周峰,是花無岸的人? 否則周峰的密室開啟方法,怎么會和花無岸的密室一樣?這其中必然有聯系。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這些年,難道一直都在輕信仇人,認仇敵為師父,為血海深仇的仇人在戰場上披荊斬棘? 不…… 林熙的大腦飛速運轉著,花無岸的身世清白,就是在少年時期救了先帝一名,又師從神醫華九章為太祖救治病情,最后劍指南疆,為北墨保家衛國,封王拜侯。 他與當年的奪嫡沒有任何關系,更是從來沒有參與過哪一位皇子的爭奪皇位,也沒有支持過誰,阮家,與他沒有利益相關,他是沒有什么理由謀害阮家的。 而最重要的是,前段時間,花無岸親自túshā了那些罪孽深重的北墨衛軍,也就是說,花無岸其實和衛軍也有仇的。 難道,這一切真的只是一場巧合? 林熙走入密室,入眼便是一方圓臺,上面堆積著布滿灰塵的案牘,夜明燈散著微弱的光芒,遠處是一個小小的木柜,密封著,同樣布滿灰塵。 “這里一看就沒有人進來過,大概有一年半載沒有打掃了吧?”程穆在身后跟過來,驚訝的看看這邊,看看那邊,眼神中充滿驚奇。 “還好,屬下早已料到深夜調查多有不便,所以特地準備了照明之物——”說著,程穆自懷中掏了掏,掏出一塊包裹著夜明珠的黑布,展開黑布,小小的夜明珠照亮了整間密室。 “有心了?!绷治鯍吡艘谎?,走到密室內本身放置的夜明珠面前,上面積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點了點,明珠上出現了一片清晰的指印。 “這灰,積了不止半年?!彼龔膽阎刑统鲆粡埵峙?,將夜明珠擦得干干凈凈,露出本身雪白明亮的顏色,林熙凝視著夜明珠底部淺淺的雕刻痕跡,眼神越幽深。 地面,清晰的印出林熙和程穆兩人走進來的腳印。 灰塵厚重,也就證明殺害周峰的兇手也沒有找到這一間密室。 周峰密室內照明的夜明珠,是當初阮家軍行軍用的,上面雕刻著“花”字,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被磨損的不甚清楚。 看來,周峰的確和父親的死有關。 林熙將夜明珠上自己的手印擦掉,又沾了些灰塵放回原處,一件件的翻看著圓桌上堆砌著的案牘。那些信件落滿了灰塵,看起來破爛不堪,她要極為小心翼翼才能不讓信件破成碎片。 她早就查到周峰當年一段時間和軍醫聯系密切,這些信,或許就是當年周峰和軍醫的通信。 程穆見林熙看得認真,便沒有打擾她,離開密室,在剛剛的賬目內容指引之下,很快便找到了周峰貪墨的黃金白銀,堆在周府的一處隱蔽的庫房里。 如此一來,若是林熙沒有現窗臺上和筆桿上的血跡,沒有人知道這間密室,恐怕天底下所有人都會認為,周峰乃是畏罪自殺。 程穆剛想告訴林熙,便看見林熙已經從密室走了出來,臉色仍舊冷冽。 “將軍,您可是找到了什么線索?”程穆小聲問道。 林熙一路倒行著腳步走出,手中的手帕踩在腳底運轉內力,將兩人走進去的腳印擦掉,做成沒有任何人進入的樣子。 她關進了密室的們,逆著方向轉動了三圈周峰書旁的掛鉤,轟隆一聲,兩排張開的書架緩緩合住。 “我們走吧?!绷治鯖]有回答程穆的問題,已經蒙上面罩走出房門,矯健的身影融合在黑夜之中,清冷無情的聲音在風中傳到程穆的耳中,“你只需要像之前一樣,帶著這個賬本上奏就好,明天,周峰內務府監司的職位,便屬于你了?!?/br> “至于周峰是自殺還是他殺,本將軍會親自稟告皇上,你上奏的奏折上,只需要寫著周峰畏罪自殺便好?!?/br> “屬下明白!” 程穆興奮的點著頭,雖然不知道林熙在密室生了什么,但不論如何,任務順利完成,周峰被誰殺了,和他沒什么關系。他唯一沒想到的只是,本以為今晚的任務是最難的,沒想到被了一個不知名的兇手幫忙,反而成最簡單輕松的。 林熙的身影在黑夜中快如一陣清風,無聲無息,眼神冰冷幽深。 她不會忘記她剛剛在密室內那封信上看見的內容,她,已經記住了每一個字。 周峰和那名軍醫之間的來信,竟然都是關于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覺中,給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下毒,最終令這個人喪失內力和武功的方法。 由信件可以看出,周峰本身的醫術也很高明。 同時,信中的兩人都忠于一個幕后之人。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魏忘川。 但林熙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人叫魏忘川。 事情,又一次陷入了僵局,這一次調查唯一查出的事情,只是阮家的覆滅或許牽扯到了花無岸。 但林熙仍不想去相信,花無岸沒有理由謀害阮家。 花無岸在她的心中陰險狡詐,行為舉止乖張霸道,但她并不認為花無岸害了阮寒空,還有心情培養自己。 * 內務府監司的職位換成了息羽部副統領程穆,而周峰畏罪自殺,更是讓朝堂之上緊張的氛圍到達了頂峰,所有人都繃緊著自己的神經,實在害怕息羽部下一個調查的對象就是自己。 身在廟堂,誰又比誰干凈多少呢?每個人的手都不干凈。 程穆只是個小小城北侯的庶子,在墨都數不清的貴公子之中,從來都表現的默默無聲,但因為加入了玄羽衛的息羽部,竟然一夜之間攤到這樣的好事,取代周峰的職位,破格成為朝廷三品大員。 顯而易見,一切,都是因為程穆是如今圣上身邊的第一寵臣——林熙的人。 一時之間,云麾將軍府的請帖拜帖絡繹不絕,幾乎要踏破門檻。 而那些關于林熙與墨玦之間乃是斷袖的流言,統統流傳到了皇宮最深處的一座宮殿內。 殿外,是層層疊疊的暗衛匡衛著這里的安全,甚至比墨玦的寢宮長棲殿還有嚴防死守,殿內,濃重的藥香彌漫,那些藥香在長年累月的浸潤中,讓整座宮殿都透著苦澀,因為沒有絲毫的人氣而顯得更加空曠死寂。 寬闊的宮殿內,沒有一名侍衛或者宮女在內服侍,只有一名身穿暗黃色龍袍的老人端坐在座椅上,高大的身材,微微佝僂著,而他身旁低一節臺階的位置,正半跪著當朝丞相梅亦水。 “……事情就是這樣,如今陛下實在過于寵信那個林熙將軍,老臣的內線曾親眼看見陛下和林熙在長棲殿內摟摟抱抱……流言所言屬實,陛下帶林熙進入了長棲殿,更進了長棲殿內的地宮!” “墨玦,當真的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已經幾乎古稀之年的老者低聲開口問道,那張臉布滿皺紋溝壑,過分的蒼老,但比起真正七十歲的務農老漢,老者倒是顯得很是年輕,硬朗的眉宇平添了幾分威嚴。 “這么多年了,除了他那幾個手下,誰進入了長棲殿?” 那張臉雖然滿是歲月的滄桑和衰老,但仍能看出仙風道骨的雄厚蒼勁,甚至眉宇之間,與墨玦和墨灼有幾分相似,讓人能夠看出曾經的英俊,只是如今神情寡淡不驚,好像天底下再刺激的事情,也無法讓他產生什么巨大的震動。 老者,正是中興北墨的一代傳奇——太祖墨天鴻。 “千真萬確,臣的內線不可能騙臣,而且陛下甚至將玄羽衛的一部分權利從長公主手中剝奪送給了林熙,您知道長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的高,可是竟然為了這個林熙而讓路,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梅亦水低垂著眼眸,深沉的回答道。 “小九竟然如此在意一個男人……”墨天鴻低沉的呢喃道,渾濁的雙眸露出一絲懷念和沉痛,好像想起了記憶里一個笑容燦爛的小小影子,更想起了那牽著小影子的高大身影,“他心里不是只有死去的阮阡陌嗎,朕不相信他那個性子能放下阮阡陌裝得下別人,那么這個林熙,必然與當年的阮家有關系?!?/br> “臣也是如此覺得,臣已經私下調查過了,林熙手下有一名偏將名叫啟宣,這個啟宣,竟然能聯系當年的樓家人?!泵芬嗨f道。 “樓家人?樓儒賢還真是給朕留了一個驚喜?!?/br> “林熙此段時間一直在查處貪官,倒是給北墨官場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算是做了一件功德,但是,臣看見那個啟宣,總感覺林熙是要查當年阮家的事情,便……” “你做了什么?咳咳咳——”墨天鴻淡淡的問道,不知牽扯到了身體的某一處,劇烈的咳嗽了幾聲,身體微微顫抖。 “太祖,您可一定要注意身體!”梅亦水見到這一幕慌忙的說道,親自卷起袖子將藥壺之中的褐色藥湯倒到碗里,恭敬的端到墨天鴻的手邊。 “您今日的藥可喝了?” 墨天鴻擺了擺手,止住了咳嗽,臉色有些漲紅,神情仍舊是平和的:“無礙,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朕的身體,朕早就知道已經到了什么地步,如今不過是茍延殘喘,燈盡油枯……” “太祖莫要如此說啊,您有平南王的醫術在支撐著,陛下這些年也一直在尋找華九章的下落,您一定能延年益壽,長命百歲的?!泵芬嗨s忙安慰道。 “唉,當初真不應該讓華九章去云游四海?!?/br> “花無岸……他這些年倒是還算老實,但你以為,狼崽子收斂了牙齒和利爪,就能當成狗來養了嗎?狼,始終是狼,再怎么對人搖尾乞憐,也養不熟的?!碧岬交o岸,墨天鴻的眼神冷了幾分,說著,接過梅亦水手中的湯藥,擰著花白的眉毛將藥湯一飲而盡。 “平南王這些年的確兢兢業業的在漠南安穩打仗,但是他權勢實在是令人忌憚,您是不知道他上一次回墨都犒軍,張狂成了什么樣子?!?/br> “呵,兢兢業業?他什么都不知道,才會一直把朕當恩人……他那狼子野心,若是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或者朕死了,他的能力,會將整個北墨傾覆?!蹦禅櫳畛恋恼f道,語氣之中有幾分擔憂。 “若那個林熙有真才實干,能穩定小九的江山社稷,與花無岸平分秋色,那他與阮家有沒有關系,都沒什么事兒,花無岸,才是北墨最大的隱患?!?/br> “臣是怕,林熙成了第二個花無岸?!泵芬嗨÷曊f道。 “是你太小瞧小九了,花無岸能只手遮天是墨傲北不爭氣的縱容,墨玦那孩子,比起他的父皇強百倍千倍?!?/br> “這藥,朕喝了幾十年,也已經喝夠了,熬夠了,不是都說南疆那老皇帝死不退位,熬不過上個冬天了嗎,如今他熬過去了,朕當然也不會死,朕就是死,也要死在他的后面?!?/br> 墨天鴻將藥碗扔到桌上,聲音蒼老而沙啞,但吐字清晰,字正腔圓,讓人心生畏懼。 “那南疆的司徒晝老皇帝怎么能和太祖您相提并論,他昏庸無能還死不退位,霸占著皇帝的位置,早就是個廢人了,您可不一樣,您是北墨的中興之主,您斬殺jian佞,您是天下的主人……就是陛下,在您的面前,也不過是個乳臭未干——” “噤聲!”墨天鴻打斷梅亦水的吹捧,眼神陰沉似刀子的瞪了他一樣,嚇得梅亦水渾身一顫。 “臣……”梅亦水感覺墨天鴻的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小九年齡再小,也是如今北墨的皇帝,是朕親自選出的繼承人,也是墨傲北的第九子,豈是你能非議的?” “是臣錯了!臣失言,求太祖饒恕?!泵芬嗨虻乖诘厣?,磕了個頭。 “失言?你莫不是當朕是真成那些愚蠢老糊涂的老頭子了?你察覺林熙查懲貪官,是想重新調查阮家之事,所以,你暗中做了什么?”墨天鴻低頭盯著梅亦水,冷冷的問道。 梅亦水狹長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捋著自己的胡子說道:“臣讓落梅閣的人殺了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