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女士，你昨天晚上八點就開始沒吃飯了，現在都第二天晚上八點多了，都二十四個多小時了，你會不會很餓??？”莉莉覺察到魏如蘭的害怕，又開始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

    魏如蘭明白莉莉的用意，她極力配合，“我現在還好，沒什么感覺?！?/br>
    “哦，也是，還麻醉著呢，等下麻醉全過去了，你就肯定會餓了，但是等下你術后還是只能吃流質食品，華國人的粥是不是煮得很好吃……葉醫生總愛推薦病人喝粥和米湯?！?/br>
    “是挺好吃的，我大概可以喝骨頭粥，但不吃骨頭……”

    手術臺旁邊的白大褂們聽著手術床下兩個人的對話，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咕嚕?！币魂嚬之惖穆曧懺诒娙硕呿懫?。

    隨即是此起彼伏的“應和”聲，一場優雅的腸道交響樂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手術室里響起，白大褂們眼觀鼻鼻觀心，他們的臉都藏在口罩之后，誰也不知道他們口罩下此刻的表情。

    “葉醫生，硬腦膜還少一部分?！?/br>
    “沒事，截一點筋膜?！?/br>
    持針器帶著細絲線快速在硬腦膜上穿梭，魏如蘭不需要顱內減壓，因此葉一柏可以細密地將她的硬腦膜縫合起來。

    “開顱手術后，病人腦內顱內壓會降低，所以我們在硬腦膜縫合后，要將其四周懸吊縫合在骨膜上，避免顱內壓降低后形成硬膜外血腫?！?/br>
    葉一柏一邊說著手上的持針器迅速在骨膜和硬腦膜間穿梭。

    兩個小醫生經過六個多小時的“特訓”，終于有了一些些辨別重點的能力，聞言迅速在筆記本上記錄起來。

    “沖洗?！睂⒂材X膜縫合完畢后，葉一柏輕聲對王茂說道。

    王茂點頭，立刻用生理鹽水沖洗硬腦膜。

    “引流條?！?/br>
    沖洗完畢后，葉一柏接過喬娜遞過來的引流條置于硬腦膜外，再分別縫合骨膜、顳肌及聶肌腱膜。

    “縫合骨膜的時候，要注意不能壓到引流條，不然就白留了?！?/br>
    兩個小醫生如小雞啄米般用力點頭，王茂和亨利也跟著點頭，被喬娜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一眼，亨利默默轉開視線，把頭轉回到監測儀方向，而余光卻還是不住往手術野方向瞟，而王茂訕訕地笑了笑，不過他并不覺得有啥丟人的，神經外科手術對他來說也是很陌生的領域，學習下不是很正常。

    學習并沒有丟人的！醫學是需要不斷學習不斷進步的學科，為自己做好心理建設后，王茂就心安理得地繼續點頭繼續記，哎，如果他也能拿筆記就好了……

    “把止血鉗拿掉?！比~一柏抬著手示意比利將病人頭皮切口處的止血鉗拿掉。

    比利立刻點頭，隨即小心翼翼地去除止血鉗。

    去除止血鉗的同時，葉一柏迅速用電凝止血，隨后縫合手下帽狀腱膜和皮膚。

    “紗布?！鼻謇韨?，隨即覆蓋上紗布，將引流條固定好，葉一柏摘下手上的手套。

    “魏女士，我們手術結束了，手術很順利，您頭上的引流條二十四小時后護士會幫您去除，術后縫線一周后拆線。其他術后注意事項等出了手術室，護士會跟您詳細說明?！?/br>
    比起開顱和手術過程，縫合的過程其實不過一個小時不到，但是這一個小時對魏如蘭來說卻好似過了整整一天，她聽到葉一柏那句“手術結束了，手術很順利”的話后，感覺整個人緊繃的神經都松了下來。

    “手術結束了？”

    “是的?！?/br>
    “手術很順利?！?/br>
    “是的，魏女士，您的術后腦皮層電圖里已經沒有了癲癇波，術后會有一年的觀察期，一年后如果沒有發作，那么您就能就能停藥了，當然因為您的特殊情況，您術后的用藥量我們會仔細斟酌，也會盡量讓您提前停藥?！?/br>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蔽喝缣m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她不停說著謝謝。

    白大褂們能聽得出病人真誠的道謝聲，感覺餓了一下午的肚子都不那么難受了，優雅的腸鳴曲還在繼續，但笑聲和打趣聲成功掩蓋了他們。

    莉莉用紗布幫魏如蘭擦著眼淚，“魏女士，好事呀，別哭啊?！?/br>
    “莉莉，出來了，整理器械了?！?/br>
    “好了好了，知道了?！?/br>
    莉莉再次幫魏如蘭擦了擦眼淚，隨即將紗布墊在魏如蘭的眼角下，然后才慢慢從床底下爬出來，因為蹲的太久了，她的小腿酸麻得厲害，因此爬得格外緩慢。

    她在其中一個小醫生的幫助下慢慢站起來，同時手上不停，幫喬娜整理著消毒巾。

    她拉了一下，哎？不動？

    她又拉了一下……

    奇怪，怎么拉不動？

    隨即她稍稍用了點力，隨后她發現魏如蘭的頭動了一下……

    莉莉將目光移到這個拉不動的消毒巾上，隨即……

    “葉醫生……洞巾……”她強忍著小腿的酸麻，用一種怪異的聲調說道。

    這時候喬娜差不多已經把器械都整理完畢了，葉一柏也低頭正和亨利說著有關術中喚醒的事，聽到莉莉的叫聲，他疑惑地看了過去。

    莉莉強忍著怪異的情緒，指了指魏如蘭頭上的洞巾。

    幾個白大褂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隨后一陣金屬碰撞發出的聲響，喬娜重新打開了器械盤……

    一陣干咳聲在嚴肅而安靜的手術室里面響起，專業的白大褂們又端起了嚴肅的表情。

    葉醫生默默走回主刀位上，輕聲道：“剪刀……”

    喬娜用嚴肅的表情將早已準備的剪刀遞給葉一柏，手術室里響起剪刀“咔嚓咔嚓”的聲響。

    “葉醫生，手術不是結束了嗎？”魏如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葉醫生剪東西的手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專業的白大褂們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語。

    莉莉看著即使戴著口罩也有些窘迫的葉醫生，感覺這個天才般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一下子好似接地氣了不少，這不，天才也會犯錯誤的……

    作者有話要說：　　葉醫生：手術結束了。

    魏如蘭：為什么我一動就感覺頭旁邊有東西在飄？

    第160章

    “嗯，手術結束了，后續的掃尾工作而已，不影響手術的?！比~醫生鎮定而嚴肅地回答道。

    “哦?！蔽喝缣m對于葉一柏的話毫不懷疑。

    將縫在魏如蘭頭皮上的洞巾拆下來，抽掉她頭皮上的縫線，葉醫生將手里的剪刀遞給喬娜。

    喬娜狹促地對葉一柏笑笑，葉醫生聳聳肩，做了個無奈的攤手動作。

    再次整理清點器械，將所有消毒巾丟進垃圾桶，且確定所有器械回收完畢后，喬娜對葉一柏比了個ok的手勢。

    “好了，推出去吧，推去icu觀察兩天?！?/br>
    “好的，葉醫生?！?/br>
    無影燈被關閉，喬娜上前將手術室門打開，勞拉扶著一瘸一拐的莉莉，用英文道：“你呀，剛剛做完基礎反應測試就可以出來了，干嘛在下面蹲那么久，兩次術中喚醒，接近兩個小時，你腿還要不要了?！?/br>
    “哎呀，勞拉，你又不是不知道術中喚醒多恐怖，你躺著，上面的人在你腦袋里開刀，你還一動不能動，只能看到白白的床單和只看的到醫生們影子和腳的地面，這還不得瘋啊，有這么可愛的我在眼前，那就不一樣了……”

    “華國人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就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币粽{奇怪的華國語伴隨著小姑娘的笑聲在手術室里回響。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魏如雪、魏母、沈紅益、楊東和葉芳，從下午兩點到晚上九點，從人來人往的白天到走廊里只剩下他們五個的夜晚，楊東已經困得靠在魏如雪的腿上閉上了眼睛。

    魏母手里捻動著佛珠，不斷念著“阿彌陀佛”，沈紅益嘴里叼著煙，習慣性地吞吐著，不過他的煙沒有點燃，因為他白天剛點燃香煙就被醫務人員阻止了，她們告訴他，醫院的走廊上不準抽煙。

    手術室門被打開的時候，沈紅益第一個站了起來，快速向手術室門口走去，魏如雪將楊東的頭往葉芳懷里一靠，“芳兒，你照顧一下東兒?！彪S即扶著魏母站起身來。

    喬娜和比利、王茂推著手術床出來，魏如雪等人快速迎了上去。

    “醫生，手術怎么樣？”

    比利用并不熟練的華國語道：“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醒了，我們要將她送去icu?！?/br>
    “就是重癥監護室，病人剛做了開顱手術，需要在重癥監護室觀察兩天，那里有24小時的精細看護，什么時候能出來要看主治醫生，葉醫生還在后面，你們等等他?！蓖趺舆^了比利的話，對著魏如雪等人解釋道。

    魏母和魏如雪聞言，連忙快步走向手術床，果然，魏如蘭醒著。

    “如蘭，你感覺怎么樣？好點沒？痛不痛？”魏如雪心疼地看著meimei，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魏如蘭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我很好，放心?！?/br>
    魏如蘭臉上的笑容明顯讓魏如雪一愣，她多久沒看到過meimei這樣笑了？她輕輕握住魏如蘭的手，輕聲道：“很好就好，很好就好?！?/br>
    “將病人推去icu吧，等下你們可以去icu探望她?！北壤?。

    喬娜和勞拉點點頭，和魏母魏如雪等人說了聲抱歉后，推著魏如蘭向東邊重癥監護中心方向而去。

    沈紅益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他的目光和病床上魏如蘭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接觸，隨后又迅速分開，他拿下嘴里沒點燃的煙，輕輕吐出一口長氣，人沒事，就好……

    “主治醫生很快就出來了，家屬們可以等一會，還有術后的注意事項我跟你們說一下?！崩蚶蜞嵵氐啬贸鲆环菪g后須知念了一遍隨后遞給魏如雪，“我們也會貼一份在病人床頭，如果有任何不明白的到護士臺找護士?！?/br>
    “好的，謝謝您，護士小姐?！蔽喝缪┻B忙道。

    莉莉矜持地點了點頭，隨后一瘸一拐地慢慢向護士臺走去，他們確實該好好謝謝她，她蹲得腳都快廢了呢，快點去護士臺辦交接然后回宿舍睡覺！

    魏母奇怪地看著當時進手術室時腳還好好的出來卻瘸腳了的莉莉慢慢走遠，然后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抓住了魏如雪的手，“真的……成功了？”

    “對，阿媽，真的成功了?！蔽喝缪┑穆曇粢灿行┘?。

    魏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地喃喃自語道：“如果你阿爹那時候也能做手術，那或許……”

    魏如雪沉默了一會，輕輕拍了拍魏母的背。

    這時候剛剛離開的一個腿腳正常的護士忽然快步走了回來，護士目光掃過走廊上的眾人，然后徑直走到了魏如雪身前。

    “患者的jiejie？”

    “對，是我，我meimei怎么了嗎？”魏如雪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護士擺擺手，“噢，放心，不是的，是患者讓我跟你帶句話，‘東，葉醫生能治’?！?/br>
    “??？”魏如雪微愣。

    護士聳了聳肩，“或許你可以等下去監護病房問她？我華國語不是很好，抱歉?！?/br>
    魏如雪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

    葉醫生能治？葉醫生能治什么？魏如雪丈二摸不著頭腦。

    這時，葉一柏和卡特也從手術室里出來了，魏如蘭手術結束后，葉一柏和卡特去看了示波照相機膠片沖洗出來的完整圖像，兩人就術前術后的完整圖像表現結合手術方案做了詳細的學術討論，如果不是時間晚了，手術室里要關燈了，兩個白大褂還能在里面繼續討論下去。

    “腦電圖對于病灶定位的作用已經很明顯了，特別是癲癇灶，我覺得它還能應用在腦部腫瘤的定位和切除里，當然，這個的具體腦波表現我們還要再研究?！笨ㄌ蒯t生一邊說著一邊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這本本子有些眼熟，哦，沒錯，就是其中一位小醫生的，它在出手術室前被卡特醫生臨時征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