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車就花了好一陣，跟司機聊的時候，井熙才知道剛才女孩兒的爺爺是友誼商店上層的領導。

    也難怪能收拾得了那個囂張的黃主任。

    跟著友誼商店的送貨車回了一趟家，拿了足夠的錢，井熙又蹭著車子回去，終于把那只心儀的玉兔抱回家。

    玉雪可愛的小兔子擺在幾案上，配著中式的布置，就跟活了一樣。

    井熙滿意的瞇起眼睛笑起來。

    第84章 費勁

    在四合院里偷了一天懶, 井熙就呆不住了。

    沒辦法，她這人本質上還是個工作狂，偶爾享受一下生活叫樂趣, 可是一閑久了, 就覺得骨頭縫里都冒著空虛。

    這兩天稍微偷了一下懶, 倒是順便整理了一下思路, 原本感覺有些枯燥的光電測試，也被她琢磨出點新東西來了。

    所以雖然現在還是周末的下午, 井熙還是直接打車去了學校實驗室。

    科研狗們可是向來不過節假日的，別說是周末了，要是碰到關鍵時期，在實驗室里從大年三十守到元宵節,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果不其然，實驗室里這時候還有好幾個人，cao作的cao作, 填數據的填數據, 忙得飛起。

    王師兄正把那個大三學生指揮得團團轉，旁邊還有另一個人也在幫忙, 井熙定睛一看, 覺得有些眼熟。

    “井……井師姐好?！蹦侨宋肺房s縮的跟井熙打了一個招呼，明明是個三大五粗的男生，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有點可憐兮兮的。

    “這是費竟，本來是賀……的學生, 他出事以后，費竟就轉到蔣副教授那邊繼續讀去了，我對原來的實驗結果有點疑問，就叫他來幫下忙?！蓖趼斀忉尩?。

    井熙點點頭, 看了那個費竟一眼：“你原來的導師出事，真一點不介意？”

    井熙雖然從來沒有承認過那封匿名信是自己寄的，但是實驗室上上下下都有猜測，連帶著對她的態度都好了不少——或者說是慫了不少。

    費竟一米八的大個子，但是有些縮頭縮腦的，聲音也跟蚊子一樣：“不，不會，新導師比賀副教授好多了，我還想謝謝你呢?！?/br>
    蔣副教授雖然看著不好打交道，其實是一個很負責任的導師，費竟剛一換過去雖然還有些戰戰兢兢的，但是很快，就感受到了從寒冬突然變成春天的溫暖。

    “他出事跟我沒關系，”井熙撇清道，“對了，原來的數據有什么問題？”

    她們現在做的這個項目是直接從姓賀的手上接過來的，是一個光電探測器的追蹤項目——其實就是把國外期刊上已經討論過的幾種材料做一下重復試驗，測一測工作波段，還有本征吸收系數之類的數據，說好聽的叫跟隨研究，說得不好聽就是毫無創意的搬磚，純粹在國內期刊上水論文騙經費的。

    費竟又縮了縮脖子，聲音就像蚊子的嗡嗡聲：“我來得晚，所以很多事情也不太確定，但是有次好像聽賀……提過一次，說是有幾個數值跟預想的不太一樣，我估計……他是直接把實驗數值給修改了?！?/br>
    井熙拿起記錄本看了起來，馬上意識到，姓賀的原來連跟隨試驗的設計都是抄了人家的，后面估計數據做出來不太一樣，也沒多想，直接就改成了跟他抄襲的那篇一模一樣的。

    ……這位可真是個人才。

    井熙搖頭嘆息，但是又很快發現，有什么不太對勁的地方。

    她沉吟半晌，忽然嘆：“姓賀的可真是一個蠢貨！”

    他這個重復試驗用的是一種比較新的納米復合材料，相關的實驗數據并不太多，兩個實驗的數據差異，明明有可能做出新發現，偏偏被他偷懶給直接改了。

    這就跟霉菌孢子可能出現在許多個不同實驗室的培養皿中，但是絕大多數的命運都是被沖進下水道一樣，只有敏銳且有準備的頭腦，才可能發現青霉素。

    很顯然，費竟的前導師有這個運氣，但是很遺憾，缺乏足夠的科學素養。

    不過現在，首先需要做的，就是重復之前那個實驗。

    除了被篡改的數據，實驗記錄本上其他的條目還算完整，井熙問費竟：“那個實驗你之前參與了多少？”

    費竟還是低眉臊眼的回答：“基本都是我做的……除了最后那個數據?！?/br>
    他越說越心虛，聲音也更低了。

    “你才剛開始跟著他，又沒屬過名，這些實驗造假怪不到你身上，”井熙安撫他，“不過，你愿不愿意暫時借調過來，幫我重復之前的實驗？要是真有論文出來，可以根據你的貢獻給一個二作或者三作?！?/br>
    費竟一愣，忙不迭的點頭。

    實驗室里不少人都很羨慕王聰，這么快就拿到了sci的二作，費竟也是研一，又剛換了導師，正是惶惶不安的時候，聽到井熙這么說，當然只有點頭的份。

    “行吧，我去跟蔣副教授說一聲，你就暫時先跟著我們項目組?！本跽f。

    蔣副教授倒是好說話，也沒多打聽具體是什么項目，很干脆就點頭放人了。

    然后井熙很快發現，這個費竟雖然性格有點軟，還真是一把試驗好手。

    王聰其實也是一個很不錯的研究者，條理清晰，有條不紊，尤其擅長解決各種技術細節上的問題。

    費竟和他則完全不一樣，這個人身上更多了一點隨性的靈感，大多時候不管用，可只要被他碰對一次……

    所以說了，他之前那個導師，可真是一個蠢貨。

    “這個步驟你是怎么想出來的？”兩次實驗數據的不同，其實是源于費竟對實驗步驟的一點小小改動，表面看起來無關緊要，其實背后隱隱預示的，卻是一個大發現。

    費竟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不安的搓著手：“主要是那天有個儀器的上機時間用完了，我沒辦法，才改的另一種制備方法……后來問過賀副教授，他也沒說什么?！?/br>
    “那是因為他蠢，”井熙笑，“結果錯過了一個功成名就的機會?！?/br>
    納米材料是如今材料科學的前沿領域，六十年代的時候，人們才發現用氣體蒸發冷凝法可以實現對金屬納米微粒的制備，去年才有實驗室發現怎么燒結得到納米微晶體塊。

    從此開始，納米半導體材料的研究也成為最新的熱點。

    賀副教授追熱點的勁頭倒是夠足，只可惜他一心水論文，也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好機會。

    倒是便宜了本來只想跟在后面撿點經費的井熙了。

    “這應該是一種新材料，我們盡快把它的特性測試出來，說不定能發一篇很不錯的論文?！本跽f。

    “又是英文論文？”王聰興奮的問。

    “當然?！本觞c頭。

    費竟也激動得喘起粗氣來。

    一系列測試下來，井熙終于確定，這是一種全新的半導體納米復合材料，適合制作可見光波段的光電導探測器，具有很寬的禁帶寬度，而且可以在室溫下工作。

    這也就意味著，這種材料制成的器件結構足夠簡單，有非常大的應用空間。

    這一回的論文，說不定可以考慮影響因子更高的期刊了……井熙摸著下巴想。

    不過井熙首先考慮的，還是專利問題。

    這次的項目和上回校企合作不同，原本只是光電實驗室一個基礎研究項目，意外發現一種新材料，專利理所應當是屬于光電實驗室。

    問題是，如今國內對專利的重視程度并不高，或者說，主要是沒有那么多錢去申請專利墻。

    好容易做出成果，卻被國外甚至是國內個別人利用專利法盜取利益，在這時候并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井熙不至于貪圖實驗室的成果，但是也不甘心隨便便宜別人。

    她一邊琢磨著應該怎么處理，一邊打了幾通電話出去。

    打完電話，看到費竟還是那副憨樣子，井熙忽然問：“你準備好出名了沒？”

    費竟：？？？

    嚴格說起來，這種新材料的發現者是費竟，雖然多多少少占了點運氣成分，但是井熙也沒興趣去搶他的功。

    包括論文的第一作者，井熙也給他留了一個位置。

    看到論文扉頁上，自己的名字竟然是并列第一作者，這個倒霉慣的孩子，哭得差點眼淚鼻涕都一起流下來。

    “行了行了，”井熙非常嫌棄的推開他，“這本來就是你做出來的，你別怪我拿走第一個位置就行?！?/br>
    第一作者可以并列，但是一般并列的首個位置，依然默認為對論文做出了更重要的貢獻。

    “一點也不介意，要不是井老師，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边@孩子用力慫了一把鼻涕，眼睛鼻頭都是紅彤彤的，看起來就跟一頭大熊一樣。

    不過這時候也沒人笑話他，之前實驗室里的人私下說起費竟，還說他果真人如其名，念完碩士估計都費勁，現在可好，人家一飛沖天，把實驗室里幾個博士生都甩在后頭了。

    這可是發現一種新材料啊，論文的影響因子高不說，在行業內也必然能賺到一波關注，以后想要申請國外的實驗室，也肯定比一般人都容易得多。

    總而言之，倒霉蛋之前的壞運氣，大概都是為了碰見井熙。

    當然，他肯定還是趕不上井熙，不過這個大一女生，本來也早就不是一個單純的學生了。

    沒看她輕而易舉就把一個副教授都給掀翻了，上頭也沒敢找她的麻煩。

    叫實驗室眾人更叫佩服的，還是井熙的不搶功。

    按照慣例，費竟的實驗是在導師的指導下完成的，他自己雖然做了創新，但是嚴格說起來，別說并列一作，就算二作三作的名字都不給他一個，費竟其實也沒處說理去。

    畢竟他壓根都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也沒辦法從實驗數據里推出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后面一系列工作，其實都是井熙完成的。

    偏偏，井熙不但給了他署名權，給的還是一個并列一作。

    就憑這一件事，其他人就覺得，井熙這個人能處。

    就連之前因為賀副教授的下場而對她頗有顧忌的人，也轉頭替她辯護起來：“賀克畯那老小子本來就不做人，有這個結果也是活該，再說了，那封匿名信又不一定是井熙寄出去的，畢竟他得罪的人可不少……”

    一時間，井熙在實驗室里的威望，幾乎比肩錢教授——畢竟無論是王聰還是費竟，跟著她都得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就連那個實驗都做不太明白的大三生，不也一樣都混到兩個三作了？

    第85章 錢

    又一次學校例會。

    “誒, 聽說你們系老錢的實驗室出事了，他這次開會還來不來？”某個無聊的中年老男人用胳膊肘推推電子信息的系主任，八卦的問。

    系主任憐憫的看了眼這個頂著地中海的老家伙：“肯定來, 有好事他怎么可能不來炫耀?！?/br>
    “一個副教授被擼了還算好事？”地中海一臉好笑, “應該是丟盡面子了吧?！?/br>
    正好說話間, 錢教授就從門外進來了, 一臉笑瞇瞇的模樣，跟平時差不多。

    “唉喲老錢, ”馬上有人狀似憐憫的走過去，“聽說那個賀克畯出事了？你們實驗室這回要被砍不少經費吧？你說你，怎么這么不謹慎呢！”

    學校里能爭取到的經費就這么多，每家實驗室都是嗷嗷待付喂不飽的狀態, 一家倒霉，其他就能多分一點，當然就是一心看熱鬧。

    誰知道錢教授說起這事, 臉上卻連半點懊惱都沒有, 甚至還喜滋滋的，倒像他的實驗室出事, 反而是什么好事情一樣。

    不是說賀克畯貪污了幾十萬嗎？要是按照往常的慣例, 光電實驗室這兩年的經費肯定會被砍一截下去。

    錢教授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是現在這個反應。

    錢教授還是笑瞇瞇的，問起來也沒說什么，只叫他們過幾天去看實驗室的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