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答應鶯娘要經常來看她，卻未兌現。端午家宴后，我去侯府看她。

    她反倒落淚，說，殿下消瘦不少，她做的衣裳怕是寬了。

    “寬些更好，衣袂飄飛，更顯仙逸?！蔽矣X得她也瘦了不少，連忙寬慰。

    “殿下還是原來那樣好?，F在這樣，被風吹回天上可如何是好？”

    “就你嘴甜?！?/br>
    謝承安在邊上看著我，很有些敵意。就像我搶了他媳婦一樣。

    也許他滿意現在的日子，倒與鶯娘越過越好。不想往事，這兩人看起來很是般配。

    謝承安身邊并無通房侍妾之流，他不像是色中惡鬼，風流成性，當初怎么偏偏和鶯娘在一起，我想不明白，也許是青梅竹馬，日久生情？

    鶯娘把謝承安打發走了，悄悄問我她的身世。

    我只說查不出來，沒說燕皇制止的事。

    鶯娘一嘆，說道：

    “如今也比我想的好多了，尋不到也罷?！?/br>
    “謝承安像是不錯，日后你養著孩子，會越過越好的?！蔽艺f著些俗話。

    “殿下，我有一件事一直藏在心里，久不見光，陰陰郁郁?，F下無人，說給你聽可好？”

    “好?！蔽乙惑@，腦中轉過許多想法。四哥喜歡男子，男子與男子之間能在一起，想來女子間也可互相傾心，萬一鶯娘說……我該如何拒絕？

    “殿下想什么？怎么臉紅了?！?/br>
    “有些熱?！?/br>
    “那我們站在窗前說?！柄L娘笑道。

    窗外有一叢芭蕉，綠意盎然，細風不時偷入，室內陰涼。

    “夫人一直有意把我許給謝承安，時常讓我和他獨處。暗示我，只要我和謝承安在一起，以后她就讓我做平夫人，天天畫大餅，把謝承安夸得天上有地上無?！?/br>
    “實際上我早知道謝承安不太聰明，那時，他一心想娶十二公主，拿我當親meimei?！?/br>
    “我就這樣拖著，心里想，等謝承安與十二公主成親，夫人就愿意讓我嫁出去了吧?！?/br>
    “我不想留在府里當謝承安的妾室。我有時甚至不想活著。日復一日，住在錦繡樓里，仿佛自己沒有活過，只是樓里的一件死物?！?/br>
    “生辰那日，本是家宴，夫人突然有事離去，只剩我與謝承安。醒來時，與他有了夫妻之實?！?/br>
    “我便和謝承安說，是我主動勾引。他果真厭惡我到了極致，非要讓侯夫人把我送走，她沒送?！?/br>
    “我雖有猜測，卻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便向她告罪，說，這事不好爆出去，最好給我安排一個新身份，比如喪夫的小寡婦，把我送遠些，給些財物安置就好?！?/br>
    “她反倒說，既已有夫妻之實，就留在京中，她疼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做謝承安的平夫人。我就算再蠢，也不會信?！?/br>
    “夫人送來避子湯。我把湯吐了?！?/br>
    “我不想留在侯府，這里沒人待我好?！?/br>
    “更不想做妾室，一心求寵，仿佛活著就是為了伺候男人，為爭幾分寵愛，低到塵埃里?！?/br>
    “我那時心想，要是有孕，說不定能叫十二公主知道。駙馬先有庶子，那肯定是不成的。運氣好，我能脫離侯府。運氣不好，殘命一條，死了也無甚可惜?！?/br>
    “上天眷顧，真有了這個孩子?！?/br>
    “上元燈節，我早知謝承安與十二公主有約，故意求他帶我出門。他素來心軟，求得可憐些，事便成了。他裝病，十二公主親自探視。又在街上碰到，我聽到十二公主喊他的名字，不知道多高興?！?/br>
    我那天戴著面具，她應該沒認出來。

    她那日好像戴著一張貓臉面具，手里提著兔子燈，小心翼翼拉著謝承安的袖子，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們的關系。

    “我亦想過自盡，卻太不甘心。憑什么夫人毀了我的一生，卻不付出任何代價？左右是要死的，我非要拼個魚死網破。若是金釵能扎死人，我早就戳穿了她的喉嚨。碎瓷片也藏了些，可我連布帛也劃不爛。真不知，我這樣沒用的人，活著是為了什么？”

    她輕悄悄笑著，話音溫柔婉轉，仿佛在同心上人撒嬌。

    “做夢都沒想到，我竟也有命做郡主。好像一切都該到此為止，合該是皆大歡喜好結局?！?/br>
    “謝承安以往覺得我心如蛇蝎、貪慕權勢，卻因為孩子要對我負責，時至今日，他像是動了真心?！?/br>
    鶯娘聲音小而輕，我聽得很清楚。

    她不傻，我心知肚明。只是沒想到……竟是如此。

    “殿下，夫人待我有養育之恩?？晌姨焐垂?，最恨被人cao控，恨活成了一顆棋子，不甘心，不認命……算來算去，最后還是落在局中，進退不得?！?/br>
    “現在應該比原來要好一些，你也算為自己走出了一條路?！蔽覍捨康?。

    “殿下，旁人都覺得我撿了個大便宜?！?/br>
    “就連我自己也這樣覺得?！?/br>
    “不知是孕中多思還是別的原因，我心中惶惶，一點也不高興?！?/br>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就像鶯娘說的那樣。這場婚事，已經是她最好的結局。所有人都這么想。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執棋人是誰？威寧侯夫人，還是另有其人？

    第38章 夫妻 我從不瞞你

    我在宣紙上寫下鶯娘、謝承安、十二、謝臨徽、威寧侯夫人、高妃娘娘、父皇，試圖分析出真相，想了許久，依然毫無頭緒。如果六jiejie在，她一定能找出最關鍵的一點，從而抓出真相。拿同齡的她與我相較，越發覺得她聰慧難言，而我，呆呆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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