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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儒秀拉著司馬光上了三樓,而二人定的雅間便在梯口南面三十步,一眼便能尋見。 這方張儒秀上了樓,便松了手,興高采烈地往南走去,司馬光也趕緊跟了過去。 張儒秀原以為自己的雅間同旁的無異,進去后才發覺,案上放的是“流觴曲水”桌,清水自高處緩緩而流,水上擺著幾盤浮瓜沉李,依流而繞。茶與清酒擺于岸上,靜等著來客。 也是在看見這些時,張儒秀才明白方才店家所言的“給點關照”是什么意思。果然,在汴京酒樓里,有錢能辦成任何事。 “舒云,這也太叫你破費了?!彼抉R光囁嚅道。 同張儒秀的心理不同,司馬光先前本就覺著叫她請客不好,如今又知道她破費了許多,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他讀過的那些經書子集教給他,男兒頂天立地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張儒秀先前所說的“請客”,他只當日后要報恩。只是如今這“客”請得如此之隆重,倒是叫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次張儒秀沒在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她聽出了司馬光話間的窘迫難堪。 難道是她所言所行太過熱情了?把人嚇到了? “噯,瞧你這話說的。往后都是一家人。這錢不論是你的我的,反正都還是咱倆的?!睆埲逍惆参康?。 她本是想趕緊掀篇叫這事趕緊過去的,誰知司馬光聽了她這話,竟更是支支吾吾著。 “咳咳,其實我話里的意思是,今日是乾元節,是官家的生辰。官家如此cao勞,圖得不過是人人吃飽穿暖罷了。我們為人子民的,若是有能力,為何不好好消遣一番?你要知道,這錢得花出去才有值,今日我倆把這錢花了出去,且用到了正地兒,這莫不是叫城里愈加繁榮,寬了官家的心么!”張儒秀說道。 消費是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之一,張儒秀方才所說的,便是這個道理。她心里清楚,司馬光關心民生,自然也能聽懂她的話。 果不其然,這話一出,司馬光便被張儒秀成功拿捏住了。他眸中困惑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亮。 這種清亮,張儒秀再熟悉不過。方才二人來時討論西夏時,司馬光眸中,便是這般光景。 不愧是人民的好公仆,一說民生社稷就來勁了。 “舒云所言極是,倒是叫我豁然開朗?!彼抉R光笑道,他驀地發覺,此刻張儒秀的身姿映著窗外透來的光,整個人好似從光中現身一般。那光照出了斑駁,落在張儒秀身后,隨她的動作而擺動。 “那便好,解了你的惑倒也叫我頗為欣喜?!睆埲逍阏f罷,拉開身旁一椅高凳,又對還在傻站著的司馬光說道:“坐罷,你的凳我可不管拉開?!?/br> 司馬光聽到她的話,也覺自己頗為遲鈍,忙拉了高凳坐到張儒秀的對面。 “方才你嗓子都啞一些,快喝點茶潤潤罷?!睆埲逍阏f道。 “啞了?有么?”司馬光有些驚詫地問道。他方才一直同張儒秀說話,說得沉浸,并未注意到自己嗓子的異樣。 “自然?!睆埲逍泓c點頭,揪起茶壺上方的柄環就想給司馬光身前的茶盞里倒茶。 誰知司馬光也在同一刻拿起了那茶柄,他并未想到張儒秀會跟自己倒茶。 于是二人的手便覆到了一起,張儒秀的手覆于茶柄環之上,而司馬光的手覆在張儒秀的手之上。許是茶水的溫熱太過綿長,又或是誰的心狂跳不已,熱氣黏住了二人的手,叫這二人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黏在一起,頗為旖旎。 “咳咳,是我失禮了?!彼抉R光飛快地抽回手,頗為愧疚地說道。 說罷,面上紅了幾分。 看見對面的人一臉無措,張儒秀的逗弄之心又升了起來。 “怎么,這壺茶水這么熱?從官人手心里燒了一層汗還不作罷,還燒到了官人面頰上去,久久不散?” “方在實在唐突,我……”司馬光說話間頭低了幾分,不敢再直視張儒秀。 “好啦,沒事??茨闵ぷ訂〉?,話都連不成整句了?!睆埲逍阈π?,也不再逗他,話間也給了個臺階下。說罷,又提起那柄環給司馬光倒了盞茶。 “喝罷,過幾日你有要事去做呢。身子骨要緊,可不能耽誤了要事?!睆埲逍阏f道。 她覺得,自己要是再加上一句“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那簡直是在玩女霸總與男白花的游戲了。 這方司馬光心思都在張儒秀給自己倒茶上去,根本沒注意到張儒秀說的“要事”。 其實按張儒秀的思路,這要事是她來委婉提醒司馬光跟自己說說殿試情況的。她心里想知道司馬光考得如何,只是不好明面兒上去問,敗壞氣氛。而這要事,便是官家賞的“瓊林宴”,張儒秀深信司馬光定是會去赴宴的,所以才叫他養好嗓子。 只是誰知,司馬光聽了她的話,只是默默飲茶,沒說這殿試方面的事。只是他飲茶時,止不住地瘋狂回想方才那手心里的觸感。 張儒秀的手背在他的手心下壓著,那時二人都愣在原地,只是張儒秀的手指卻蜷曲了幾下,甚至經脈間的跳動,也能模糊感受到。 許是熱茶下肚,又或是因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司馬光覺著,自己心窩子里暖烘烘的,像是被暖爐烘炙著一般。心底驀地升起一股葳蕤的火苗,劈啪作響,燒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