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反派 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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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睫在顫抖,手也是。 寧殷坐著,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漸漸的,嘴角不經意的笑沉淡了下來。 “小姐這是在做什么呢?”他問。 因為傷得太多,所以漸漸忘了疼痛是什么感覺。 手斷了就接手,胸口破了便堵住血窟窿,這是他一貫的處理方式。但面對虞靈犀顫抖的眼睫,他卻茫然到不知該往何處接,往哪里堵。 或許,這便是痛。 甘之如飴的痛。 虞靈犀沒有抬眸,壓下哽塞,甕聲道:“寶貝寵婢為主子濯手,是分內之事,不是么?” 于是,寧殷眼底化開了近乎自虐的愉悅,手搭著膝蓋傾身,挺拔的鼻尖碰了碰虞靈犀兩片蝶翅般的眼睫,而后下移。 “是寶貝?!?/br> 寧殷低低糾正,重點不在“寵婢”。 他的手染了血,但至少吻是干凈的。 第59章 離開 一觸即分的吻,像是在描摹什么易碎的珍品,多了珍愛的意味。 虞靈犀沒有動。 那一句低沉的“寶貝”,使得她呼吸悶在胸腔中,脹得發疼。 前世她沒有家人,也沒有人對她吐露過半句蜜語,孤身一人活,孤身一人死。 這輩子家人俱在,親友健全。有人豁出性命地愛護她,可她依然如此難受。 這一天里,虞靈犀有好幾次想問寧殷:“你有沒有想過,可以過得不這么辛苦?” 她沒有問出口,是因為她知曉寧殷沒想過,真的沒想過。 他把自己的命排在最末,認定的東西寧可死也不松手…… 哪怕,他明知只要虞家順應皇帝的指婚、只要離虞靈犀遠遠的,就能省去許多許多的麻煩。 察覺到她的走神,寧殷將手從水中抬出,微微張了張臂膀:“過來?!?/br> 比起言語,他總是行動更多些。 虞靈犀依言坐在榻上,取了干凈的帕子,拉下寧殷的手臂,將他割破的手掌包扎起來。 紗罩中的燭火安靜地跳躍著,他們心照不宣的不去提方才發生的事。 “天色已晚,可這床還未暖過?!?/br> 許久,寧殷悠然暗示道。 虞靈犀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身后那張能容納二三人的寬榻,而后又望了回來。 她壓住鼻根的酸澀,輕聲道:“沐浴的時候,傷口記得別沾水?!?/br> 寧殷扎著素白帕子的手擱在膝上,傾身湊近些:“我記性不太好,除非,寶貝寵婢親自服侍監管?!?/br> 虞靈犀眸光盈盈地小瞪了他一眼,到底踢了繡鞋,只穿著素白的羅襪縮上榻,背對著寧殷躺在了床榻的最里側。 她怕寧殷瞧見她眼底快要決堤的情緒。 八月的夜晚尚且殘留著暑熱,納涼的玉簟還未撤下,哪里需要人暖榻? 不過是哄騙她入眠的借口。 虞靈犀有心縱容,沒有戳破寧殷的這點小心計,乖巧而緩慢地合上了眼睫。 寧殷守著她的睡顏,在床沿坐了很久。 寶貝歲歲膽子小,不該讓臟血污了她的眼。 寧殷漫不經意點著食指,垂眸愛憐地想。 直至她的呼吸漸漸綿長,寧殷方傾身,撩開床頭的掛畫輕輕一按。 隨著機括轉動的微響,墻面旋轉而開,露出了里頭一間事先準備好的,極小的密室。 床榻溫柔地藏進密室中,繼而墻面合攏,完好如初。 寧殷拖了條椅子坐下,黑冷的眸子望向夜色融融的窗外,等待什么似的,悠閑地給自己沏了壺茶。 …… 疾馳的馬車停在了郊外的一座破廟前,那里已有人在接應。 折戟撩開車簾,里頭的兩名漢子赤著上身抱拳,胸前纏著止血的繃帶。 折戟將兩個包袱分別丟給他們,低沉道:“里頭有你們的新身份和腰牌,路引也在,小心行事?!?/br> 兩人道了聲“喏”,麻利換好京師屯所的戎服,先后下了馬車,混入接應的人群中。 折戟目送幾人離去,方解下馬韁繩,取出車中備好的酒壇,將酒水潑在馬車上,點燃火引。 火舌竄起,折戟將燃燒的馬車推入閻王山腳的深溝中,滅了蹤跡。 他牽著馬匹站在夤夜的黑藍霧氣中,目光投向京城的方向,高大沉默。 長夜將盡,但腥風血雨并不會就此停息,一切才剛開始。 …… 虞靈犀太過擔心寧殷的處境,睡得極淺。 是以寧殷剛啟動機關將她藏入密室,她便醒了。 她偽裝得很好,沒有讓寧殷察覺。直至密室的墻再一次合攏,四周悄寂,她才敢于晦昧的昏光中睜眼。 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她克服對密室的恐懼,強迫自己不要睡去。 而后一聲極輕的嗡聲打破了靜謐,似乎有什么東西釘在了密室與雅間相連的那面墻上。 虞靈犀豎起耳朵,很快聽到了打斗聲。 她悄然坐起身來,望向墻壁的方向,那陣極輕的噼里啪啦聲讓她覺得心驚rou跳。 寧殷在做什么? 他在獨自面對些什么??! 最初的慌亂過后,虞靈犀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有人要剪斷寧殷的羽翼,拔去他的爪牙,光是逼他殺兩個心腹是不夠的。那些人定然會回來,試探寧殷是不是真的沒有了幕僚黨羽庇護。 而試探的的最好方式,便是出其不意的刺殺。 寧殷只能隱忍,一直忍,直到對方徹底打消疑慮…… 黑暗中的無助與心疼如潮水般涌來,虞靈犀的指尖發冷,咬著唇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隱約的聲響停了,然而密室的墻沒有再次打開。 外面一陣令人悚然的死寂。 虞靈犀又坐了會兒,實在擔心得緊,便赤著腳輕輕下榻,小心翼翼地走到墻邊,摸到了最邊上書架后兩個透風的小孔。 她將臉貼在墻上,順著小孔朝外看,只見屋內已是一片狼藉,地上凌亂地插著幾支羽箭。 寧殷背上洇出一大片猩紅色,那鮮血不斷擴散的中心,冒出一點森寒的刀尖。 一把薄如秋水的匕首從前而后貫穿了他的左肩,再往下一寸便到了心肺的位置。 虞靈犀的心也像是扎了一刀,汩汩淌著鮮血。 她總算知道,為何前世的寧殷身上有那么多淺淡的陳年舊傷,隨便拎一條出來,都能要去普通人的大半條命。 外間,寧殷單手握住匕首,于是虞靈犀便眼睜睜看著那抹刀尖從他身體中隱去,抽離,帶出噴薄而出的鮮血,濺在地上像是一束灼然的血梅。 寧殷連哼都沒哼一聲,麻木且熟稔地,以牙咬著繃帶包扎了傷口。 他把臟了的衣物踢至角落藏起來,然后赤著冷白強健的身形走到屏風后,換了件新的衣裳。 轉過身時,虞靈犀看見了他的臉,冷漠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她喉間一哽,很快咬住了唇,將顫抖的氣息咽了回去。 虞靈犀連出去抱抱寧殷,為他上藥包扎都做不到。 她不知道還有什么危險在盯著寧殷,虎視眈眈。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藏在這方寸之地,不給他添麻煩。 寧殷這條路走得太險、太難了,身邊多一個累贅,便多一分危險。若是再被人發現,他與虞將軍的幺女私定終身…… 虞靈犀不敢想。 暖光從豆大的孔洞中投入,落在她濕紅的眸中。 她怔然抬手,摸到了滿指的濕痕。 外間,寧殷大概簡單洗漱了一番,帶著滿身濕氣推門進來。 發梢滴著冷水,更顯得他俊美冷冽的面容蒼白得不似凡人。 他打開窗戶,扔了塊香丸在獸爐中,奶白的一縷香煙裊裊暈散,覆蓋了滿屋血腥味。 然后他拉開床榻邊的矮柜屜子,從里頭拿了毛氈、蠟油等物,坐在香爐旁,專心致志地給一個什么物件拋光。 孔洞能見的范圍太小了,虞靈犀實在看不清他手里是個什么物件,只猜想應該是個十分重要珍貴的東西。 因為寧殷動作那般輕緩細致,蒼白的側顏近乎虔誠。 直到獸爐中的香漸漸散了,身上的血腥味也散得差不多,他才滿意地將手中那枚雕琢得精細油亮的物件收起,起身朝密室走來。 虞靈犀忙擦了擦濕紅的眼睛,回到榻上躺好。 幾乎同時,密室門被擰開,光線傾瀉進來,高大的影子將榻上側躺的美人輕輕籠罩。 門復又關上,寧殷躺了上來,小心地環住虞靈犀的腰。 如同前世一般強硬的姿勢,將她整個箍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