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你說你想要什么? 牧廉懷疑主公耳朵不好,于是幾乎是對著主公喊著答:姜延! 顧烈完全愣住了。 第67章 才知相思 一愣過后, 顧烈才想起前世姜延鬧出不少故事的斷袖之好。 顧烈沉聲問:你要姜延。是什么意思? 牧廉耐心等待了許久, 結果等來主公這么一句廢話, 疑惑反問:我要姜延的意思就是我要姜延,還能有什么意思? 牧廉努力忍住了沒有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顧烈。他在心里感嘆,自己真是好忠心耿耿一幕僚。 虧他還一直覺得主公是聰明人。 唉, 主公和師父都不行。 顧烈不得不說明白了:你對他,心生愛慕? 牧廉卻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眼神一亮, 又對顧烈反問:原來這就是愛慕? 他如此顛三倒四, 鬧得顧烈微微皺眉:你不知道?那你跑來本王面前要什么人? 我只是不知道這就是愛慕。我知道我想要他,他是主公密探, 那我自然就來問主公要人,牧廉說得理直氣壯, 頓了頓,還補充道, 我原本問師父,但師父做不了主。 顧烈把腦子里千頭萬緒都暫擱一邊,眉頭皺得更緊, 問牧廉:你想要他, 那他呢?他對你怎么想的? 牧廉沒覺得哪里不對:這得問他,他又不在這。所以,主公,你能把姜延給我嗎? 他是個人,不是個東西, 本王說給你就給你?顧烈思及姜延前世情路坎坷,尤其還牽涉到了狄其野的名聲,說話語氣不自覺地重了起來。 牧廉為心上人委屈:您干嘛罵他不是東西。要罵罵我好了。 顧烈都要被他氣笑了。 不過牧廉這回答,比他之前那些自說自話,倒都要有說服力一些。 牧廉。顧烈看在這人腦子不好的份上,緩和了語氣循循善誘,你愛慕姜延,但不知他是否也愛慕你 牧廉很有自信地打斷主公的苦口婆心:我覺得他也很喜歡我啊。 顧烈被他炫了一臉,干脆換回了尋常語氣,嚴肅道:那就算他也愛慕你。你一心要死得人人稱頌,你若同他在一起,就是斷袖,必定因他聲名狼藉,你可還愿意?就算你愿意,就算你與他兩情相悅,你看準時機開開心心去死了,你把他一個人留在世上,他怎么辦? 牧廉沉默了。 顧烈無聲嘆息。 一個被教得連愛惜自身都不會的瘋子,要怎么去愛人? 牧廉不知該怎么辦。 就算他知道前任師父前任師兄其實都不喜歡他,都對他不好,可是他從小被教導那些,做幕僚、攪動天下風云、死得人人稱頌,都已經扎根在他的腦袋里,層層裹在他的心上,成了習慣定規,他根本不知從何改起。 他的腦子告訴他要找機會死得人人稱頌。 可是他的心,穿透層層泥濘,契而不舍地告訴他,他想要姜延。 除了轉投楚軍跟著小師弟,不對,是轉投楚軍跟著師父,這是他第二回 完全依著自己的心,自愿自發的,想要做到的事。 他想要姜延。 他好想要姜延。 牧廉抱著頭痛欲裂的腦袋,恨不得拿頭去撞地。他的臉還由于和顧烈剛開始的對話而滿臉疑惑,他的眼底卻現出了血絲,大顆大顆的淚水從眼睛里掉下來,他卻連面露悲容都做不到。 顧烈不忍心看他,垂眸望著桌案上的斷腸匕。 主公。 不知過了多久,顧烈才聽到蹲在地上的牧廉開口。 他說話時伴隨著嗓子里卡殼一般的吞咽聲,像是他的嗓子不許他說話,不停阻攔他似的。 我,還是,想要,姜延。 我不要,死了。 我,要姜、姜延。 說到最后,牧廉抬起頭來,緊緊盯著顧烈,眼神像是怕被趕出門的家犬,害怕顧烈不答應。 顧烈不禁動容。 顧烈低嘆一聲:你過一陣,姜延回來復命,你把你今日所作所為都告訴他,若他愿意和你一起來見本王,本王再做答復。 牧廉給顧烈咚咚磕了兩個頭。然后他抱著腦袋慢慢站起來。 他站直了,才對顧烈感嘆:主公,你還是比師父聰明。 他恢復了尋常呆呆的模樣,顧烈心里也松了口氣,好笑問:這又是怎么說? 牧廉老神在在地說:師父不會關心人,主公會關心人。 顧烈皺眉:你師父待你還不好?你怎么 不是這么說,牧廉暢想著等姜延回來把姜延拐到手的美好未來,不自覺又搶了主公的話,師父不是不關心人,他是不會。 牧廉面露悲戚,語氣卻輕松快活:師父還傻傻地問您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還為了在您面前表現跳濁河。您只需要他打仗,他做這些,都是無用功呀。 牧廉只是順手幫師父賣個乖,刷個忠心耿耿的賢名。 可顧烈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 你出去。 是。 * 楚軍三線高歌猛進,北燕節節敗退。 除了陸翼行軍路線上的城池為了保命不敢投降,顏法古拒不接受王家將領的投降,接手敖戈大軍的祝家將領和狄其野都樂得偷懶,只要敢降,他們就收。 顧烈三日前把兵權交還給了狄其野,狄其野還不想要,被顧烈直接轟出帥帳:別躲懶,趕緊打。 既然顧烈說趕緊打,那狄其野自然就趕緊打,攻城速度比先前顧烈領兵要快上一倍。 一時間狄其野兵神之名再度大噪,風頭無兩。 楚軍和北燕都認為是楚王敲一棍子給個甜棗,先給狄其野一個下馬威,然后又把狄其野放出來打仗,說到底就是既忌憚狄其野又離不開狄其野的戰力。 唯獨狄其野不這么想。 攻城不在話下,弄清楚顧烈的心思是真的有點難。 顧烈自從和牧廉密談之后就有些躲著自己,氣得狄其野把牧廉挖出來仔細拷問,結果牧廉老老實實把二人對話說了一邊,狄其野聽來覺得毫無問題,甚至覺得牧廉這次是神來之筆,顧烈聽完該開竅才對。 可這人怎么不但不開竅,還開始躲著自己了? 狄其野心焦氣燥。 然而過幾日,顧烈又不再躲著狄其野了。 但他有時看向狄其野的眼神,隱隱約約帶著一絲狄其野看不懂的東西,分不清是悲傷、愧疚或是掙扎。 而且顧烈還偶爾還會問出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比如:你喜歡瓷器? 狄其野誠實回答:一般吧,我也沒見過多少瓷器。 他只想著打仗,無心注意這些奢侈擺設,也從來不在打勝仗后搶掠富豪,哪里有那個品味瓷器的閑工夫。 然后顧烈眼中又閃過那種狄其野看不明白的東西。 難道顧烈喜歡瓷器? 哪一州的瓷器好? 等等,他的俸祿夠買瓷器嗎? * 顧烈注意到狄其野的焦躁,他反省,也許自己的躲避態度讓狄其野不舒服了,于是不再躲著他。 可顧烈那幾日實在無法控制自己。 牧廉一語驚醒夢中人,讓顧烈不得不認真去想,狄其野對自己的種種關心舉動,究竟意味著什么。 狄其野在他心中,雖任性決絕,卻也是絕對的風光霽月,前世因為初遇分桃的誤會,文官文人們沒少編排狄其野,他們越詆毀狄其野,顧烈就越不愿意與他們同流合污,越不愿意將狄其野往狎昵那方面想。 而且今生顧烈主動親近,解開了狄其野前世的風流、謀反兩大污名之謎,前世顧烈本就不怎么信,只是氣狄其野不肯解釋不肯上朝,如今疑慮全消,更是再不愿冤枉狄其野。 所以不論狄其野怎么試探,顧烈都坦然接受,抑制自己多思善謀的本性,不胡亂猜測他言行背后是否有深意。 他們君臣二人相處,比前世舒服太多太多,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彼此在世上最了解也最能夠理解對方的人。 可顧烈吸取前世教訓,認了自己命中注定孤涼,但凡接近自己的都要遭殃,他不該愛人,也再也提不起心思來愛人,所以早早決定今生不再娶妻,甚至瞞騙天下,收顧昭為子。 他怎么想得到,他那目下無塵、半點牽掛都不想有的狄將軍,會主動喜歡他,還對他示好? 顧烈對狄其野的喜愛,從前世縱容就可見一斑,今生忽然想明白狄其野對自己的種種示好,心中歡喜,遠大于其他思慮。 牧廉說狄其野不懂關心人,今生狄其野的種種示好,顧烈細細想來,確實傻得可愛送特產風物、不顧自身安危為他征戰、問那些顧烈聽了還以為是在小看自己的傻話。 可顧烈順著思緒往前世一想,當即寒透肺腑、冷徹心扉。 狄其野打下半壁江山,封定國侯。 那些狄其野送的,綠豆糕的手作方子,琉璃燈,蒲草編的兔子,瓷碗里裝的睡蓮 臨死時,狄其野說:怎么辦你還要再孤零零過四十四年,你得學著,學著找些有意思的事來做 狄其野利刃穿心,在他懷里痛得發抖,一聲聲,慢慢的喚著。 顧烈。 顧烈。 狄其野叫的是誰? 是亡燕復楚,為大楚嘔心瀝血卻保不住一個定國侯的開國楚帝? 還是瞎了眼,聾了耳朵,蒙住了心的顧烈? 顧烈才知相思,就滿口都是相思苦。 他欠了一筆隔世的相思血債,所記所載都是香血書就,一勾一劃,利如匕首,令他魂銷腸斷,悲從中來。 故而才有了那幾日對狄其野的躲避。 可狄其野的焦躁不安讓他醒悟,這都是他犯的錯,都是他該面對的,不該讓狄其野跟著他心神不安。 于是顧烈不再躲著狄其野。 顧烈不是不想回報這份赤誠無欺的愛意,可在那之前,他需要斟酌清楚,究竟怎樣才是對狄其野最好的。 前世狄其野是死在了他的懷里。 也許他當真是命中注定孤涼,不可愛人,不可親近。 第68章 糯米年糕 北燕都城的密探傳來消息。 一是楊平越發瘦削, 面色有異, 似是長期服用罌_粟的癥狀。 二是老將玄明被怕死的楊平留在北燕守著都城, 玄明多次上書想要回去助力雍州戰場,楊平都堅決不許,近日不知為何松動了語氣, 似有圖謀。 三是嚴家和謝家傳來的抱怨之語,嚴家覺得是楚軍這邊走漏了合作消息,讓他們險些在楊平面前露餡;謝家是抗議楚軍多次屠殺謝家守兵的城池。 后兩條消息, 顧烈早有預測, 并不驚訝。 所以顧烈很快批復了這兩條。 第二條,楊平的松動, 無非是眼看著翼州雍州加速陷落,想逃出北燕投靠刺伊爾族, 他賣國出逃,擔心對北燕忠心耿耿的玄明阻攔, 自然要想辦法把他支開。 顧烈嚴令密探日夜監守北燕皇宮,一旦楊平出逃,立刻將消息傳遍雷州。 而第三條, 嚴家的無能和謝家的自命清高, 顧烈十分明了,并不打算繼續容忍他們的猶豫和愚蠢。 在嚴謝兩家中,顧烈原本傾向保留謝家,可顧烈最近想起前世受謝家指使的文臣文人是如何詆毀狄其野的 顧烈決定讓他們自行選擇,到底是孤注一擲投楚, 還是在猶豫中與北燕同亡。 他讓密探轉告這兩家:我大楚不收首鼠兩端、軟弱無能之輩。 另外,顧烈讓密探將謝浮沉的消息告知謝家,解開他們對于陸翼屠城的疑惑,算是仁至義盡。 最后,顧烈的視線又落回了第一條。 罌_粟之毒。 顧烈覺得萬分可笑。 前世,柳湄那個瘋女人,為了她臆想中懷才不遇、死守國門的文人皇帝楊平,竟然成功算計了顧烈,將顧烈耍得團團轉。 沒想到今生,柳湄如愿以償進了楊平的后宮,居然還是走上了給自己丈夫下毒的歧路。 顧烈從來不愿對婦孺下手,可前世他因為柳湄失去了太多,不得不報。 他不會親自動手。 王后試探得夠久了。 顧烈終于批復道:轉告王后,她的計劃成或不成,本王都必定保住她與魏氏的性命。 你怎么了? 狄其野端著個碗,剛進帥帳,就覺得顧烈神色有異。 像是在生氣。 狄其野大喇喇把碗往案邊一擱,低頭去看顧烈面前的密信,看來看去對大楚都是好消息,找不出有什么值得生氣的。 尤其是顧烈剛批復、墨跡還沒干的那張:楊平吃罌_粟?這不是很搞笑的事情嗎?你生什么氣? 我沒生氣,前世之事顧烈不好說,半真半假轉移話題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染上了罌_粟之毒,該怎么辦。 狄其野果斷道:把你綁起來戒了啊。 前世顧烈是用針灸藥浴才擺脫了罌_粟的影響,聽狄其野這么說,笑問:綁起來是怎么戒? 很簡單,狄其野簡單粗暴道,關在小黑屋里,癮犯了就綁起來,需要多久才能戒,就關多久。 顧烈憂慮道:誰給你下過毒么? 關心我???狄其野靠案沿站著,對顧烈眨了眨眼,我才不需要那些精神安慰劑。不過在軍校,畢業前必須通過抵抗測試,被注射拷_問藥劑,不過我當然都撐過來了。 狄其野還賣乖道:所以,就算我兵敗被俘,也不會泄漏大楚機密的。 胡鬧,顧烈心疼,半認真地教訓他,亂說話。 狄其野笑得得意,這才想起被自己忘到一邊的禮物,這可是重要道具。 那是什么? 見狄其野又端過了碗,顧烈好奇問。 你聞不到嗎,都是芝麻香,狄其野把碗往顧烈眼皮子底下懟,我聽不懂他們說話,近衛說這個在南邊也有,叫糍粑,是村里老人用糯米反復槌打出來的新鮮年糕,裹了剛炒出來的白芝麻和細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