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楊平心里簡直委屈得了不得,加上蜜餞中的罌_粟殼毒性作祟,更加激出了他暴躁自私的本性,當即暴怒,把史冊往史官面前一砸:改了! 史官行大禮,對著楊平一拜,拜伏于地,不說話。 楊平沒想到小小史官也敢不聽他的話,他自認是個不幸身在帝王家的詩人風骨,見不得有他人在他面前顯骨氣,因為那無形中就把他給比了下去,這下子更是失態到拍桌大怒:朕讓你改了! 史官不應。 楊平接下來說的氣話,讓他后悔了一輩子。 當初韋碧臣還在的時候,大權獨攬,楊平自己處置個宮女太監沒有問題,在后宮作威作福、奇思百出也沒有問題,但一旦涉及到前朝事務,韋碧臣雖然沒有明面上不給他面子,但大家心照不宣,楊平就算是任命一個小小的御前行走,也是要通過韋碧臣批準的。 任命小吏尚且如此,生殺大權就更不用提。 然而如今韋碧臣已死,柳家王家憑借姻親成了皇帝外戚,謝家主動讓權,嚴家有心放任,雖然四大名閥抱著不同心思,但就其結果而言,楊平都獲得了更多權力自由。 楊平是個無能文人,還是個自私自利、脾氣暴躁的無能文人。 當楊平大喊把這jian吏推出去斬了的時候,他確實起了殺心,恨不得這個敗壞他名聲的史官立刻去死,但心中并沒有做好殺人的準備。 這不是什么任他杖斃的宮女太監,而是個正兒八經的燕朝官員。 史官的官職再小,其特殊性、重要性都是不言自明的。 皇宮侍衛立刻把這史官拖了出去。 當侍衛回來稟報,說史官已死的時候,楊平完全呆住了。 假若他此刻是清醒的,就應當立刻痛哭流涕,寫一封罪己詔,裝模作樣地表示懺悔,或許還能彌補一二。 但蜜餞中的罌_粟之毒令他飄飄然,本性戰勝了偽裝,他在突然的呆愣之后,立刻嘗到了真正手握權力的甜美滋味。 他,一個在父皇、韋碧臣、四大名閥手下忍耐多年,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皇帝,忽然掌握了能夠對朝臣肆意喊打喊殺的權力。 是的,這只是一個史官小吏,可那又如何呢?他一句話就讓此人人頭落地。 楊平心花怒放,幾乎要飄飄欲仙了。 他將掉了腦袋的史官拋之腦后,不假思索,下旨讓崇文館立刻再派一名史官來。 新史官進了大殿,恭恭敬敬地拜見楊平。 宮中消息流傳得最快,這個新史官應當已經知道前任身亡的消息。 楊平不怕他不聽話,指著底下的史冊,輕蔑道:改之。 新史官行大禮,對著楊平一拜,拜伏于地,不說話。 剛剛愛上權力滋味的楊平立刻被激怒了。 斬了! 楊平歇斯底里地吼道。 崇文館派來了第三位史官,楊平此時怒氣漸漸消散了一些,急沖沖地命令道:改之! 第三位史官行大禮,對著楊平一拜,拜伏于地,不說話。 楊平簡直要瘋了。 眼前這個固執跪在地上、連官服都洗得掉色的貧窮小吏,讓他打心底后怕起來。 此時楊平才意識到,完蛋了,他做了極為錯誤的一件事連殺兩位史官,他的名聲,再也不可能像他想象得那樣惹后世憐愛了。 楊平當即為自己落下了不甘的淚水。 從那天之后,楊平按部就班地發了罪己詔,然后就沉溺于柳嬪的溫柔鄉,躲在柳嬪宮中,連日不肯上朝。 說老實話,他上不上朝,對朝政毫無影響,沒了他坐在上面,四大名閥放開手明爭暗斗,大家都更舒服。 在柳嬪的縱容配合下,楊平越玩越大。 柳嬪已經顯懷,但她如今對楊平不安好心,自然不會自討苦吃去勸他維持體面,反而是萬分的順應配合,不僅把自己帶入宮的貼身侍女送上龍_床,還鼓勵楊平一一實現他不可對外人道的風流妄念。 這日,王后被請去柳嬪宮里時,心里雖有無數猜測,卻并無懼怕。 她是王氏庶女,踩著嫡姐的貞潔牌坊入的宮,這氣運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入宮后,陛下如傳聞中一般儒雅文弱,待她彬彬有禮,也算得是舉案齊眉。 雖然獲得的寵愛不如柳嬪,楊平新鮮一陣后就待她有些冷淡下來,可她畢竟成了名正言順冊封的王后,和柳湄那種自甘下賤、打爛一手好牌的女人怎么一樣? 未出閣時,她是王氏庶女,沒少被嫡姐找借口搓磨,在四大名閥的貴女圈中,柳湄自詡清高才女,也沒少給其他女子難堪?,F在嫡姐被家族逼著跳了井,柳湄再受寵,每日都得乖乖給她請安,這讓王氏如何不洋洋得意。 所以,王氏一路上,還一心想著該如何見招拆招,打臉必定對陛下告了她污狀的柳嬪,她根本想象不到,等待她的會是什么。 王氏魂飛魄散,不知是被楊平不耐煩的怒氣嚇得失了魂,還是被楊平和柳嬪穢亂不堪的模樣丟了魄。 她明明嫁的是九五之尊,明明已經貴為王后,怎么會像是下賤暗_娼一般,被迫在已經顯懷的柳湄面前褪去衣物,被眼前這隊倀鬼似的男女逼迫著一起做出許多不堪的事情?她也學的是女戒女德,此刻整個內心都被驚嚇到麻木,羞恥欲死,可她完全不敢對抗動輒就要上手的楊平。 楊平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在后宮中玩二女同塌,對柳嬪的體貼小意更是喜歡,而王氏的羞恥忸怩也別有趣味,他享受著不同風味,欣賞地看著柳嬪叼著一顆蜜餞,強行喂到王氏口中,靈舌纏斗,沒兩下就令不合作的王氏不知不覺把蜜餞吞了下去。 這讓楊平更是意興大發,到天蒙蒙亮時,才堪堪睡去。 王氏縮在床腳,背對著那對男女,將整個人都蜷縮起來,發生的一切超出了她的接受底線,她滿心惶惑,揣揣不安,想恨又不敢恨。 忽然,有個人攀上了她的背,像是陰間勾人發瘋的小鬼一般,對她輕聲道:好meimei,這等不知廉恥、軟弱無能、國之將亡還沉溺床榻的男子,怎么配作你我的良人? 王氏被這張狂瘋語驚得大睜圓眼,不自覺回身看去,正對上柳湄妖狐一般的眼睛。 * 狄其野打下西州,帶著風族降臣來歸,自然該賞,沒多久,敖戈與陸翼也將秦州收入楚顧版圖,顧烈開了慶功宴,給他們三人加封。 顧烈這回加封,加的是俸祿財物,完全按照軍功大小賞賜,狄其野最多,陸翼敖戈二人同等。 陸翼和敖戈依然都不服氣。 西州畢竟地廣人稀,風族來降也有主公和姜揚用密探布局的功勞,憑什么都算給狄其野? 更何況,論資排輩,敖戈是信州降將,早就跟著顧烈四處征戰,陸翼雖然是顧烈打到蜀州才打下的降將,但不管怎么說也比狄其野早,先來后到,他們的俸祿現在居然少于狄其野,這說不過去。 但陸翼一如既往地知進退能忍,敖戈就似乎已經忍不下去的樣子,他找過姜揚,言語間頗有挑撥之意,想讓跟著顧烈打天下的功臣老將們出來主持公道。 姜揚是個以大楚為先的,怎么可能在天下未定的時候出手打擊眼下最會打仗的狄其野?他現在其實已經無法完全站在武將立場了,只是敖戈看不清楚局勢,姜揚也只能不咸不淡地勸說敖戈放寬眼界,這當然是沒什么用。 他們畢竟并肩作戰多年,姜揚雖對顧烈從不藏私,卻也不愿把敖戈私下發的牢sao煞有其事地報告主公,只是隱晦地提醒主公:狄小哥行事,是不是該收斂一二了? 顧烈從來賞罰分明,按狄小哥的戰績,這次加封本該沒有異議,但敖戈就是對狄其野過不去,姜揚想來,和狄小哥一來就和敖戈爭鋒相對不無關系,而且狄小哥確實是過于任性肆意了,哪有將軍囂張到親自開口討賞的? 顧烈不以為意:隨他去。 姜揚的苦口婆心都被主公三個字堵了回去,也就不好再提了。狄其野如今的聲名地位,姜揚這個預備丞相再怎么想勸,也得開始避嫌了。 所以當祝北河親自押送糧草和戰馬到秦州時,就聽說狄其野手下的虎_騎都督犯了事。 犯了什么事? 還不是小事。敖戈手下親兵抓住他派親信往秦州外送信,而且是每回楚軍議事后必定有信送出去,疑似與北燕私通。 敖戈危言聳聽,將虎_騎都督的罪狀說得無比確信,上告顧烈,據理力爭,一定要將虎_騎都督問斬。 狄其野開始還不當回事,這事很明顯是個誤會,阿虎往外送的不是密信,而是和訂婚姑娘魚雁傳書,為什么每回楚軍議事后必定有信送出去?這根本是句危言聳聽的廢話,阿虎當然是回楚營才有時間寫信,那打仗前、打仗后,楚軍不議事才奇怪吧? 但他沒法這么為阿虎辯駁。 阿虎和那姑娘雖然已經訂婚,但他們兩人私相授受的信件一旦被揭發,不僅婚約會告吹,那姑娘甚至可能被逼著以死殉節。 狄其野堅稱那是阿_虎的家書,這說服力就小了很多。敖戈咄咄逼人,一定要阿虎問斬。 狄其野只能私下去找顧烈。 顧烈就等著他來。 你有兩條路,顧烈給他分析,一,斬了虎_騎都督,嚴肅軍紀,以后別再給敖戈抓到把柄。 狄其野不予考慮:我手下的軍紀沒問題,是敖戈蓄意栽贓,這和軍紀有什么關系?斬了阿虎,讓敖戈jian計得逞,我還當什么將軍? 那就只有一條路了。 你快說啊。 居然還敢催,顧烈涼涼地看他一眼,徐徐說道:你求到我這里,主動退回加封賞賜,我看在西州大勝的份上,對你的虎_騎都督網開一面,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主動對虎_騎都督大施懲戒。隨后整頓軍紀,不給敖戈留任何把柄。并且,從此悉心關注楚顧局勢,早做防備,免得下回被人栽贓了,又來找我哭。 我可沒哭,狄其野迅速為了自己的面子嚴肅反駁,我是信任主公,才舍遠求近找主公出主意。不然我自己也能處理。 顧烈哦了一聲:那你是打算如何處理? 狄其野蹭了蹭鼻子:其實,我先去找了牧廉。 他說,敖戈急功冒進,很容易在戰場上失機,稍作手腳就可以除掉他。先去求他放過阿虎,或者干脆放棄阿虎,誘得敖戈洋洋得意,就更容易除掉他,一勞永逸。 牧廉又說,但除掉敖戈,既是上策,也是下策,因為這事明擺著是主公你想要等著我來求你。 你看,我也不想讓你痛失良將,狄其野很好意思地說,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顧烈真想把他和牧廉立刻趕出楚軍大營。 第52章 誰捉住誰 祝北河送戰馬糧草來, 是攻打北燕三州的準備。但糧草戰馬雖然重要, 這事另找楚顧家臣也無不可, 祝北河來,還有另一項任務,就是準備護送風族回蜀。 旁觀了一場重拿輕放的鬧劇, 祝北河私下和姜揚說起,還是都覺得狄其野太過任性,主公還如此縱容他, 對他自身不是什么好兆頭。 祝北河嘆息:你也不勸勸。 姜揚一翻白眼:你來勸啊。 兩人對望一眼, 都覺得無奈,而且, 還有狗拿耗子的嫌疑。 那敖戈 祝北河剛起了頭,姜揚又是一聲嘆息, 兩人對視一眼,不如喝酒。 他們兩個是楚顧家臣, 從一開始就跟隨顧烈征戰,親手斬過不少敵將,也送走了不少并肩作戰的老友, 如今大業將成, 手上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實在沒有唉聲嘆氣的必要,也實在沒有那個閑思。 顏法古沒來湊熱鬧,他正在數著不多的私房錢算賬,原本留給主公大婚的一筆禮金可以省下來了, 但是小王子正式面見群臣的時候已經給了一筆禮金出去,一進一出,還是那點可憐的私房錢。唉,若是小乖還活著,他這個沒用的父親都攢不起嫁妝。 牧廉自覺給狄其野出了個好主意,救了師弟的命,幫上了師父的忙,于是心情十分愉快,自己給自己放了假,和密探玩起了捉迷藏。 倒不是人家密探真的陪他玩捉迷藏,是他單方面開始的游戲。 牧廉戴著面具,滿大營瞎晃悠,形跡可疑。 他試圖找一個密探看不到他、他卻能看到的密探的絕妙地點。但他還沒有想出來主意,到底要怎么在無法發現密探在哪的情況下,成功躲避密探的視線藏起來。 所以他一邊冥思苦想,一邊瞎晃悠著。 一個不小心,就晃到了熟人。 牧廉先生,風族新首領芙冉對牧廉微微頷首,多謝牧廉先生指點迷津,還有,將龍纏玉尋回之恩,風族沒齒難忘。 牧廉心想,客氣了,其實一開始也是我藏起來的,反正留著沒用,不想要就送回給你們了,還順便給大楚交個投名狀。 于是牧廉也輕描淡寫一點頭,客氣道:無需言謝。 牧廉很有另投明主的自覺,他現在是大楚幕僚,急需和風族劃清關系,不用在意禮節,對風族新首領行禮沒好處。 芙冉不太滿意牧廉的態度,但到底是在楚軍屋檐下,也沒什么辦法,反而放低了姿態咨詢道:牧廉先生,盡管您棄風族投楚,我還是想問問您的意思,您以為,風族應當如何做? 她親眼見證吾昆仗著牧廉的謀略搶走了她丈夫的首領之位,即使吾昆不愿意把牧廉的功勞昭告天下,但她被吾昆任為大妃,與吾昆相處日久,自然明白吾昆肚子里到底有多少貨。也就明白牧廉此人究竟有多聰明。 于是她試圖勾起牧廉的歉疚,想從牧廉那里問出些有用的意見。 牧廉對于棄風族投楚沒有半點歉疚,吾昆可是差一點點就要了他的命。而且牧廉也不是像芙冉所想的,是為名利地位轉投的大楚,他根本是一心來找小師弟的。 內人和有仇的外人,牧廉當然是幫內人。 牧廉假作沉吟,然后簡短回答:大楚不會給你更好的條件,盡早答應吧。我說這話,也許你覺得是為大楚,但信或不信,你想要風族繼續繁衍生息,答應大楚是最好的出路。 說完,牧廉不想耽擱時間,連芙冉的回應都懶得聽,急著走了。 牧廉繼續在楚軍大營晃悠,他低頭苦想,越走越偏,等到看到路邊霜凍的田地,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出了大營。 在想什么?身后有聲音問。 牧廉立刻回答:在想怎么捉住你。 姜延忍不住笑起來,對泥鰍一樣迅速轉過身的牧廉說:為什么想要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