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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被警察送回家。進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向來溫柔低聲的您撩著袖子,瘋了一樣地跟我爸吵,向我爸扔東西,您哭得妝也花了,衣服都亂了,聲音嘶啞顫抖。然后我才明白,您會忍耐他,都是因為我,而那時的我就想,我不能再讓您這么哭了?!?/br> 于是很長的時間里,從初中到高中,許多年,江定確實是像現在的江今馳一樣聽話的。只要他聽話了,父親高興,母親放心,只要他聽話了,這個家庭看起來表面還不錯。 “但是,對不起,媽。后來我突然明白,如果真的不想再讓您哭的話,我最不該做的就是對他唯命是從。我應該提前做準備,提前變得有能力,直到我可以帶您離開他?!?/br> “我知道您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畢竟這八、九年,我沒有按照您的囑咐去辦事。所以,即便您不認我,我不也不怪您?!?/br> 梁夢被這話題弄得不知所措。她看江定怎么都帶著一定的生疏感,但他竟然能這么完整地闡述母子倆的過去,又將她拖入更深處的情緒里。 好半天后,梁夢還是逃避一樣地起了身,就像是不敢跟江定多說話:“我……我去給你弄點吃的?!?/br> “媽?!?/br> 背后傳來喊她的聲音。 “如果您還愿意的話,我也想帶您見另一個人?!?/br> “不用了?!蔽粗筒淮_定令梁夢逃避一般地拒絕,她轉身往廚房走去。 ———————— 梁夢接下來的三天,每天都會收到一封信。 紙質的信。 筆跡是她年輕時最愛的人。文字不多,寥寥幾筆,符合那人一切只講重點的性格,怎么看都出自那個人之手。 可又怎么看,都不可能出自現在的江勝立之手。 那三封信,用最少的字告訴梁夢,執筆之人的感情。 他被人殺害,渾身是血時,想她。 他失去一切,半生孤寂,想她。 他找回親情,本該知足,卻依然不知足地想她。 一個殘忍至極的故事,長達二十多年的痛苦絕望,都被那個人放在短短的幾句話里。 梁夢一時間,仿佛能透過漫長的時光,看見一個仿佛只存在于她記憶的人。 —————— 江定沒有想到的是,梁夢會主動找他要江為峰的聯系方式。 某天,江定看著母親走入了某個咖啡廳,去見他另外一位父親。 江定不知道那天的江為峰和梁夢說了些什么,只看見再次從咖啡廳出來的母親雙眼通紅,即便坐車回去時,她還是止不住眼淚。 江定知道,這種事情不能逼迫,他還是平淡的語氣。 “媽,即便您不認我們也沒關系,爸說了,這種反常的事,換誰都難以接受。但是我們仍然希望您能認真考慮離開江勝立,他太危險了,我們無法放您一直在他身邊?!?/br> “我不能離開?!绷簤舻椭^,哭泣仍未停止,還開始抑制不住地聳肩,“他已經對你下這種狠手,如果我離開,他也可能對今馳下這種狠手?!?/br> 江定一頓,知道她說的這個“今馳”依然不是他,便住了嘴,沒再說話。 注意到江定突然的安靜,梁夢忽的好像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她立刻轉頭看江定,解釋道:“我沒有否認你……” 這樣說好像不對,梁夢頓了好半天,道:“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江定笑道:“您能解釋這么一句來安撫我,我已經很開心了?!?/br> —————— 梁夢這五天,過得割裂而混亂。 太多超乎預想的事情一件件擺到她跟前,思緒變得一團糟。她思考了太多,混亂了很久,最終也沒得出讓自己太明白的答案。 這天,她背著江勝立約了江定出來吃飯。 在某家江勝立平時不給她吃,她又一直很想吃的火鍋店里,她沉默地打量江定。 這個“兒子”的口味,跟過去一模一樣。吃東西時的習慣動作,坐姿,站姿,連同拿筷子的姿勢,每一處,都跟她記憶里的幾乎沒什么差別。 要說唯一的差別就是太懂事了。 面臨那么多她光想想就覺得可怕的事情,這個兒子竟然還會笑著反過來安慰她。 明明,可以不笑的。 于是梁夢不時便會想起那天見江為峰時,江為峰說的話。 【他本質上依然是個聽話的孩子??赡苣憧此柗铌庍`,謊話也多,認為他不像你教育出來的,跟你的期盼背道而馳,但實質上,他還是聽你的話的。他偷偷培養了那樣的能力,他大可以大鬧一場離開江勝立,但是他沒有,他乖乖按照你的期盼,幫你維持著這個家。而不管是在公司做小動作,還是他自己創業,這孩子都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歸根究底,他不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你?!?/br> 正想著,梁夢聽到江定發出了一聲“小心?!?/br> 一個端著一大盆火鍋鍋底的服務員腳下一滑,整鍋火鍋湯底就這樣脫手,直接往母子倆這邊潑來。 江定眼疾手快地護住梁夢,幫梁夢擋掉,并發出一聲悶哼。 想到麻辣火鍋都會是guntang的油,梁夢嚇得立刻探身去看江定。 這孩子,一身的傷,怎么可以再為了護她被燙這么一下?! 梁夢六神無主,只能伸手去扒拉他的衣服,想去看他的后背有沒有燙傷:“你給我看看,你給我看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