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川湊過去看了看，什么也沒有，但是咚咚聲確實在水缸后不，是墻后。

    于是黑川踩著水缸上面的石頭，幸虧墻矮，他稍微很輕松的就探出頭，看到對面住戶的情況。

    對面正在殺人。

    地上是尸體。

    沒有什么血腥氣，大概是殺人者不想留下痕跡或者免的沾到血，專門采取了擰斷頸項這種輕快的方法。

    殺人者黑川很熟悉，那副沒有多少表情的面孔，說不上快樂也說不上乏味，好像是流水線工人一樣標準的動作。

    他輕輕松松殺掉最后一人，似乎沾到什么汗液或者口水，伸手在尸體的衣服上身上蹭了蹭，然后從和服的夾袋里面抽出一封秘信，隨手放在袖子里。

    站起身看向黑川這里，朝他露出一個明亮的微笑，居然在這里看到你，特意過來找我嗎。

    虛說得十分輕松，好像自己站在干凈整潔的院子里面，周圍有花草，有蝴蝶，春光也很燦爛一樣，他偶然遇見了來拜訪的友人，于是發出了誠懇的邀請。

    盡管黑川覺得自己像是兇案現場的目擊證人。

    下一秒就要□□掉的那種。

    不對，他死不了。

    黑川抓了抓腦袋。

    偶然路過而已。

    你在工作嗎，我不打擾你了。

    他想要從水缸上跳下去，卻聽見對面的虛說：工作嗎這種事情居然也算是工作嗎？

    不知道為什么。

    黑川覺得虛變得越來越哲學，總是思考一些世界是否真實存在，人類的本質是什么之類的問題。

    不過讓黑川高興的是，虛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這種話題當然不是因為每次虛想要開口，黑川就用你在說個什么玩意的眼神看他。

    肯定不是。

    為人辦事，領人俸祿。

    這種事情應該是工作吧。

    當然這是你接的私活，準備悄悄摸摸攢點小金庫。

    就當然沒看見我好了。

    黑川十分誠懇的說，我也在工作的。

    虛站在滿地如春花一樣東倒西歪的尸體中，露出一個莫名的微笑。

    阿芒在準備什么，要我幫你殺掉他們嗎。

    它們嗎？

    黑川看向身后開始互相斗毆的家鳴，應該不用吧，如果他不出手，恐怕這些家鳴就要因為內亂而自己干掉自己了。

    第69章 人魚rou和不死藥

    黑川用不上虛幫忙, 他揮揮手和對方辭別, 然后踩著水缸沿跳了下去。

    他找到戶主說：妖怪是有的, 但是不用擔心。

    只是一種無傷大雅的小妖怪。

    這東西叫鳴屋, 又叫家鳴, 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屋子里面敲敲打打。

    戶主問如何是好，黑川問他要來了一捧大米，好像喂小雞一樣撒在路上, 一邊撒一邊往外退, 那些家鳴撿起米來吃，亦步亦趨的跟在黑川身后，就這樣一直走上街道，路上遇見行人，行人開口問道：禪師你這是在做什么。

    黑川說：在喂養無形之物。

    路人聽了以后一臉神秘，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若是遇見女子，聽到這個回答以后就會笑嘻嘻的說：禪師這把米也撒到我心上了, 心里無緣由的生出了歡喜。

    就這么一直走到一座荒廢的寺廟里面，黑川把剩下米往荒涼的庭院里面一拋，準備走的時候卻聽見說大人大人。

    這倒是新鮮。

    不知道這些家鳴從哪里學來的話, 勉強和這些皺皺巴巴的小老頭語無倫次的交談了幾十分鐘, 黑川聽到一個消息，妖怪界的大人讓這些鳴屋在原地等候，等到某一日他會過來接他們。

    這種話一聽就想某種陰謀詭計的開場吧。

    黑川又問了幾句，直到家鳴實在說不出什么方才離開, 他帶著疑問找到了天海和尚，和對方說了這件事，先是大阪城里面的陰陽師和術士被驅逐，接著是妖怪變少，但黑川認為是妖怪有組織有目的性的藏了起來。

    天海似乎早就知道這種變化，他說前些日子他們在路上遇見麻倉葉春，說起御門院祭祀的事情，天海近日受德川家康囑托，也在尋找這些事情之間的關聯。

    他說了一件事情：你還記得許多年前，御門院在陰陽師會議上說，天下大變將有應運而生者的事情嗎？

    這件事過了許多年，已經演變出許多版本，第一個版本是高天原諸神之上，更有天的存在，而天越來越眷顧人類而非天上的諸神，所以將會出現一個應運而生者推翻一切。

    第二個版本是，應運而生者的誕生并不是為了推翻天上的諸神，而是為了以人類之身登上神位，同時執掌天下。

    第三個版本來自于妖怪，大意是有一個千年大魔頭要誕生啦，即將推翻人類暴政，實現妖怪自治統治

    第三個是不是故意混進去的

    天海說，因為《古事記》和《日本書紀》這兩本書里面寫了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子孫，所以對這片土地擁有無可爭議的統治權，因此每一個想要取代天皇的政權都要另外豎立一個標桿。

    很久以前織田信長似乎想要試試，而現在，豐臣秀吉為了鞏固統治，想讓自己成為人神，成為豐臣一脈的祖神。

    一旦豐臣秀吉是神，那么他的子孫后代同樣擁有統治大陸的權利。

    所以麻倉葉春說得換代指在這里嗎？

    在很久以前御門院幫室町幕府祭祀過天，現在也要祭祀豐臣秀吉，使他成為神明嗎。

    不。

    天海搖了搖頭。

    在祭祀之前，他們要先做個實驗。

    下面的消息是虛打探出來的，聽天海這么一說，黑川才知道虛這些日子在干些什么，因為虛本身的特性，德川家康希望他在大阪城里面執行暗殺、探密、諜報等行動。

    因為一次巧合虛從目標身上發現了一個消息，大意是說，在祭祀豐臣之前，先祭祀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是幾百年以前的人，不知道為什么現在的事情會突然扯到他。

    而后探查出的消息顯示，因為織田信長好像命運的玩笑一般死亡，豐臣秀吉對此充滿疑慮，于是御門院趁此機會向他推薦，祭祀祖先安倍晴明，看能否成神。

    而后大坂城里面的妖怪突然變少等等異象，似乎都和御門院的一系列行動有關。

    天海說完這些秘聞之后，吩咐黑川千萬保密，而后說，德川也是如此，想效仿豐臣的步調，為后代子孫建立屬于他們一脈的神明。

    這些話說出來，黑川只是覺得這些人想要成神就成神，想要殺神就殺神，似乎太隨便了一點。

    不過幕末的時候，自從知道天上的太陽是個恒星，而皎潔的月亮是個衛星這種科學道理之后，諸神信仰似乎才真正的開始崩塌，而神明，也成了誕生于人類愿望，隨隨便便會被人遺忘的存在。

    德川和豐臣的角力還在繼續，水面下的暗流涌動也頻起波瀾。

    原本以為這種事情會非常漫長且消耗心力，沒想到豐臣秀吉就這么病死了。

    在豐臣秀吉死后，幼子豐臣秀賴上位，屬于豐臣一脈的神明豐臣大明神也隨著天皇的旨意立了起來。

    黑川此時離開了大阪城，和虛一起前往九州島，查詢關于不老長生人魚rou的事情。

    據說是九州島的海灘上突然出現了一具非人非魚的尸體，渾身腐爛，但是辨認尸骨形貌還是能看出原本的形狀。

    在人魚漂浮上海灘的時候，當地有關人魚rou的傳言也沸沸揚揚。

    這種有關長生的事情，應該是由天海來辦理才對，但此時正是關原合戰，他留在大阪城里面游說各路權貴抽不出身，于是囑托黑川來此，虛則是領受了德川的命令，前往此地，身邊跟著不少天照院的成員。

    這些成員名義上是虛的下屬，實際上是看守虛不讓他逃跑，畢竟虛身上有不死藥化身的迷云在。

    一行人來到九州島的海灘。

    黑川先下了馬，和當地的漁民長官聯系，對方切切奉承，說要帶他們前去看人魚。

    人魚就放在海灘邊上，在一個草棚子里，黑川還沒靠近，就聞到一股股的腐爛臭氣，他半捂著嘴靠近，用禪杖挑開草席，看見了傳說中的食之可長生不老的人魚。

    呸。

    這東西算什么美貌多情的人魚。

    分明是魚頭人身的魚人。

    上半身是尖嘴瘦腮的魚腦袋，碩大的魚鱗一片片的，下半身長出兩條腿來，雖然腳趾之間帶蹼，也能看出那是兩條人腿。

    而且因為死亡時間過長，魚腥味，鹽臭味，腐尸味混在一起，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身邊的漁民長官看見黑川皺巴著臉，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們都說這東西不可能是人魚，分明是個怪物，不過誰知道消息傳出去，變來變去成了人魚，除了您以外，先前也有大名過來看過。

    漁民長官嘿嘿笑了兩聲，您們的表情還真是一模一樣。

    你在這里偷樂什么啊。

    黑川瞅了他一眼，而后詢問是誰發現這條人魚的，漁民長官點頭應是，把當時出海的漁民叫過來。

    那個漁民渾身黝黑，慢慢說起自己在外的驚險旅程，他清一清嗓子，好像唱大戲似的就要開口。

    黑川連忙伸手阻攔，他在來的路上做了一個小本子，不用不用，我只想詢問您一點事情。

    您是在哪兒看見的人魚魚人？

    在比出海打魚還要南方一點的地方，有些靠近南夷了。他指的是赤道上面的群島。

    您遇見它的時候，是活的嗎？

    漁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漁民說，他只看見海面上飄來一堆鮮艷嬌嫩的花朵。

    他發誓，他從來沒見過那么好看的花。

    3.

    黑川整理了一下漁民的話，總結便是那天天氣晴朗，漁民出海打魚，因為天色的很好的緣故離開了原本熟悉的區域，朝南方走去。

    自從幾十年前某些個陰陽師在這里傳消息，說南邊海域有吃人的海怪，又加上在過去幾十年里面，也存在漁民被襲擊的事情，所以他們這些人很少靠近南邊。

    這個漁民膽子大，什么也不怕，劃著船朝下走去，半路上看見一堆無比美麗的花，好看的就是貴的，漁民想把這些花賣給當地的夫人，于是就甩下漁網，魚鉤，把花給拖了過來。

    原本以為這東西輕飄飄的，沒想到非常沉，漁民以為這下面長了什么寶貝，沒想到撥開花叢一看。，

    漁民說這話時打了個顫：長在人身上的。

    口，眼睛，后背，手掌，大腿，渾身上下都種著花。

    漁民長官接替他說話，雖然長著花，但也不是什么奇聞，海里自古就長著綠色的草，可能是我們見識少，第一次才看見這種紅色的花。

    有些人覺得稀奇，就把花割了下來，有的種在地里，還有的漁民長官支支吾吾，吃了

    第二天，我們準備出海，左等右等還不見那人，以為他出了什么事情就一起上門去找，推門一看那人分明已經死了。

    漁民長官搖搖頭：不對不對，那人身上長滿了花，我們覺得他分明已經死了，但是靠近一試呼吸。

    還是、還是活著的。

    那魚人呢？

    黑川問：魚人的rou有沒有人動。

    這個倒是沒有。漁民長官回答，這東西就是個怪物，還是沒人敢吃。

    不過也有人用小刀割下來一塊，喂給了兔子。

    嘭

    漁民長官說了一次擬聲詞，砰砰砰

    兔子皮裂開了，血rou好像充了氣似的一鼓一鼓的，血管都能看清楚，然后呢，沒過幾分鐘，也炸開了。

    漁民長官的話說完。

    黑川聽見天照院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們在說：這一定是不死藥。

    是的血rou。

    第70章 仙人指路

    雖然從漁民的口里打聽了不少消息, 但是他們這些人還是在這里住了下來, 準備船只決定前往南部海域, 一探龍三角的秘聞。

    黑川不是很想去。

    雖然還沒有明顯的線索, 但是黑川已經隱隱覺得這些開在尸體上面的花一定源自蓬萊島, 畢竟這個世界上除了蓬萊島以外，應該不會有第二個這么邪性的地方了。

    他已經決定第二天偽裝成風寒，然后悄無聲息的消失在眾人眼皮底下。

    他們一行人就住在附近的漁民屋子里面, 這里近海, 到了晚上總是有腥咸的海風吹過來，手臂上濕漉漉的，聞一聞還有海水味。像一只正在被風干的咸魚。

    地面也很潮，黑川反復睡不著，他越來越懷念現代的優良生活了。

    一只吹箭落到他枕邊，黑川還沒反應過來，嚇了一跳，這是要謀害他嗎, 他伸手摘下吹箭上面綁著的小紙條。

    上面寫：屋后一見。

    黑川看了看，終于辨認出這是虛寫的狂草，筆畫特別囂張, 浪費的水墨也多, 好像整張紙都容不下他的字體一樣。

    反正也睡不著，黑川從疊席上爬起來，住著禪杖當護身武器出了屋子。

    屋后一個淺灰色的身影正蹲在地上，虛還是非常好辨認的, 畢竟除了他的非主流發色以外，其它人都是中規中矩的黑色腦袋。

    虛蹲在屋后的小院子里，身前有兩只白色的兔子一跳一跳，虛撿了兩根葉子遞過去，兔子也不怕生，張嘴就吃。

    盡管沒回頭，但是虛卻知道黑川過來了，他微微轉身，對黑川說：阿芒，這東西可愛嗎。

    虛伸手摸了摸兔子的后背毛，然后把它舉起來，揮了揮兔子的爪子，又說：這種小玩意和我很像吧。

    從外形顏色上還是有些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