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負我 第123節
崔櫻在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素未蒙面的皇后會是什么樣的,看她身邊人都是不茍言笑的樣子,連她生的賀蘭霆都如此,她本人或許也差不離是這樣? 可是在走進那座宮殿以后,崔櫻最先聽見的竟是對方的笑聲。 接著,她對上那雙與賀蘭霆有些許肖似的眼睛,也是雙含情眼,不過卻極為愛笑,不像她生的兒子,連眼風都如同鋒利的刀子,刮得人心驚rou跳。 “是崔櫻嗎,果然百聞不如一見?!?/br> 這種客套話崔櫻記憶猶新,好像當初樊懿月見她也是這么說的,她思緒稍微有些走神,那邊她大母已經跟皇后寒暄起來了。 就像侍女官說的那樣,除了開頭皇后注意到她,后來多數都在與余氏談話,從宮里談到宮外,再從古談到今,期間并未提起一句崔顧兩家的事。 本以為會是興師問罪的一日,結果對方仿佛真的只是召她進宮看看她而已。 崔櫻不禁懷疑,皇后到底知不知情,兩家鬧崩彼此間生了嫌隙,她跟顧行之的昏事也已走到了盡頭。 若是知道,那么她還能隱忍不發,或是半點不生怒氣,那么她該有多大的定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既不試探,也不發問,不見得就是好事。 崔櫻更不敢小覷這位冠寵六宮,母儀天下多年的女子,她坐在一旁沒有輕易插話,唯有話題輪到她了才出聲。 “曦神……也就是太子?!?/br> 崔櫻冷不丁挺直了背脊,整個人神氣一清,茫然環顧四周。 她以為是賀蘭霆來了,結果抬眸就對上了皇后一雙意味深長的笑眼,“崔娘子,怎么了?” 她初見是叫的“崔櫻”,這時又十分客氣地稱她“崔娘子”了。 崔櫻心跳得厲害,眨了眨眼,已經學會借口信手拈來,“方才不小心看花了眼,以為身上多了只飛蟲?!彼芟雱右粍?,雖然皇后跟她大母聊得興起,但是余光總會不經意的落在她身上。 崔櫻但凡做點什么,似乎都會引她注目。 皇后神情了然,一臉寬慰地問:“是不是累了?” 崔櫻見她目光上下挪動,最后停在她肚子上,“前幾日阿行進宮向本宮報喜,說是你有孕在身。有孕的婦人嘗嘗吃累,身子笨重,不宜久坐,本宮倒是不小心把這件事給忘了。崔娘子,孩子的生父是阿行嗎,而今幾個月了?” 皇后出其不意的發難,讓崔櫻呆在原位上。 這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三個人知曉。 顧行之為什么要跟皇后說自己懷孕了,他還跟皇后透露自己懷的是他的骨rou? “阿櫻?!?/br> 聽見余氏叫她,崔櫻顫顫地偏頭,她臉對著余氏,卻逃避的垂下了眼簾。 細長濃密的睫羽漆鴉一般,在眼瞼處落下一道愧疚的陰影,崔櫻在這時,終于流露出了宛如孩童似的,做錯事以后的心虛不安。 不知道大母現在心里是怎么想的,會不會看她的眼神滿是驚訝與責怪。 畢竟,連皇后都知道她有孕這么重要的事,她卻除了兄長,對家里其他人只字不提。 “大母……” “殿下?!?/br> 崔櫻恍惚間,聽到身后沉重的腳步聲,衣袂在行走間仿佛帶上了風,摩肩擦踵般獵獵如聲。 她回頭吃驚地和眾人一樣看去,明亮處走來一道高大的身影。 背著光的他,身姿顯得尤其修長偉岸,崔櫻知道自己這時不該那么想,但毫不猶豫地說,有了賀蘭霆這樣的插曲,在其他人被他吸引投以注目時,她確實心里跟著松了口氣。 她剛才就像是沒有征兆就被揭開秘密的人,而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皇后驚訝過后,睇著進來的太子,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減了半分。 她連聲音都變了,擺明了不是很歡迎賀蘭霆,“太子怎么來了,沒瞧見本宮正在待客嗎?” 賀蘭霆掃了眼低著頭,裝得像個鵪鶉的崔櫻,她是在他進來后,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對他看了一眼,就視若無睹的。 她哪會知道,她來錯地方了,他要是不過來,她能被他母后哄的欺的騙的骨頭都不剩了。 什么叫顧行之報喜,明明是他為了要娶崔櫻,才讓人透露出來的消息。 而他母后現在為了顧家的利益,竟然打著嚇唬崔櫻,讓她咬死肚里的孩子是顧行之的主意,好阻攔崔櫻嫁給自己。 只有崔櫻承認孩子是顧家的,她才好勸她不要跟顧行之和離。 至于為什么這么做,當然還是想要挽救崔顧兩家的關系,不讓兩家走上分庭抗禮的不歸路。 可惜,做的都是無用功。 賀蘭霆:“兒臣是來勸言的,事態情急,請母后見諒?!?/br> 皇后嗤笑,“勸言?勸本宮?” 賀蘭霆不露喜色,“是?!?/br> 皇后有些惱怒地叫他一聲,“太子?!?/br> 賀蘭霆根本無畏無懼,“母后慎言?!?/br> 他們母子你來我往打著啞謎,氣勢都有著不同尋常的凌厲和強硬。 殿里無人敢插話,崔櫻以為他們二人關系應該很和睦,不想賀蘭霆跟皇后出乎意料的,似乎因為某些事而出現了分歧。 第111章 “出去?!?/br> 在顧皇后看過來時,崔櫻才意識到她是在趕她們走。 突然冷淡下來的態度讓崔櫻感到訝異,賀蘭霆轉身向余氏婉轉道:“母后今日不便待客,勞女君帶崔櫻出宮,孤擇日會登門拜訪?!?/br> “殿下客氣?!?/br> 余氏問也沒問賀蘭霆為什么要登門拜訪,她隱晦地瞥了當前的情況,二話不說帶著崔櫻默默退了出去,將這里留給這對從身份地位來說都旗鼓相當的母子。 崔櫻猶豫地邁開步子,她離開前回頭看了一眼處于風暴中心的賀蘭霆,而他正好也在看她,眼神深邃復雜,灼灼有情。 他嘴唇微開,喉結承啟滾動,卻最終什么也沒說。 顧皇后順著賀蘭霆視野的方向,視線穿梭到逐漸消失的身影上,等到寂靜無聲時,“低頭?!?/br> 在連侍女都快速退下的大殿里,她一手揮向賀蘭霆,巴掌響亮,凌然的氣勢與賀蘭霆身上的如出一轍,“你是儲君!”她壓低包含怒火的嗓音提醒他。 若要說賀蘭霆與誰最像,其實應該最像他生母才對。 “本宮只是召她進宮問問話,你就這么迫不及待趕過來了?你當本宮這是什么虎狼之xue,你去看看你情急的樣子有多丟人!” 賀蘭霆指腹擦過嘴角,舔了舔發麻的舌尖,沉聲道:“母后,你在打儲君的臉?!?/br> 對面再揮手,賀蘭霆直接將她抓住。 “你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br> 顧皇后瞪視賀蘭霆被打后幽漆滲人的眼珠,她仰視身量早已高過她的子嗣,“你長大了。自從及冠之后,你鋒芒比以前更盛烈,對你母家下手得越重。如今,你連你表弟的婦人都沾染了。你還是不是人?” 賀蘭霆不否認地道:“顧行之的婦人,那可是母后最欣賞的崔氏女子,她家先祖不是您向來都稱贊的典范,孤對崔櫻,不過是跟母后對崔氏一樣,心馳神往?!?/br> “你住嘴?!鳖櫥屎笈馑臒o恥,“她家先祖是先祖,她是她,誰讓你染指她的?再心馳神往,也沒有讓你搶奪臣妻,背里偷情!” 當她得知這些消息時,不亞于后宮出了禍亂,叫她也繃不住了。 顧皇后滿臉冷厲之色,盯著他道:“阿行是你表弟,他父親是你親舅舅,他阿翁更是你十三歲那年為你們賀蘭家平亂的忠臣。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一個品行不端的崔氏女,你為了她跟阿行反目,更將你阿翁家置于險境,你寧愿給崔氏一個機會都不愿意給顧家,你還記不記得自己身上有一半顧家血脈?” “你怎么敢如此忘恩負義,對著你的母族執劍相向!” 她那與賀蘭霆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上,覆蓋了跟他如出一轍的霜雪,連指責對方都透著自成一派的冷艷獨絕,傲然不甘地怒視著自己的長子。 “忘恩負義……” 賀蘭霆放開顧皇后,波瀾不驚的氣勢讓他顯得尤為冷漠,“母后怎么不說賀蘭家給了顧家多少好處,兵權給它掌,錢財給它賞,太尉大人身后多少武官羨慕他的風光,顧家子女出嫁的成親的哪個不比宗親子弟熱鬧?!?/br> 在顧皇后心中,只要顧家沒有犯什么大錯,都可以原諒?!斑@都是顧家該得的!” “是嗎?!辟R蘭霆狠聲駁斥回去:“不管殺多少人,假借孤的名義,以盜采鐵礦、倒賣私鹽得利,這也是顧家應得的?這么多年,賀蘭家給顧家的早已超過了他們該有的,可依然有人貪婪無饜?!?/br> “你在胡說些什么?” 顧皇后震怒,“你怎敢這么說,你阿翁和你舅舅早就告訴過本宮,盜采鐵礦是誤會。倒賣私鹽,那是鹽的產出地本就是顧家所有!” “那是以前?!?/br> 顧家嫌以前的屬地不好,在皇后面前說過一嘴,后來有了立功的機會,圣人就以賞賜為獎勵,將那片屬地收回,換了萬畝良田給顧家。 后來原先那片屬地被發現能產鹽,很快就被圈了起來不得普通百姓靠近。 而且盜采鐵礦也并非是誤會,去年林戚風秘密回京就和此事有關。 顧家以為把手伸向北鮮,離京畿甚遠,事情做得極為保密,不會有什么問題。 然而不想會被顧行之搶了府君之位的林戚風發現。 賀蘭霆擲地有聲:“不管顧家是怎么跟你說的,孤只有一句話勸母后,今非昔比,顧家已經不是以前的顧家了?!?/br> 顧皇后臉色鐵青,她走近:“誰告訴你的?!痹谫R蘭霆長大成人之后,她就到了需要抬頭仰視他的程度。 而到今日,顧皇后才后知后覺,長子看她的眼神就跟看顧家其他人一樣,同樣孤高絕傲,不近人情。 賀蘭霆肅然有儀穩穩站在她跟前,冷漠道:“與其問是誰揭發的,母后不如想想顧家未來的路該怎么走。還有崔櫻……” 顧皇后抬起下頷,冷冰冰地瞪過去。 “她是被孤牽扯進來的,像今日這般,不要再有了?!?/br> “……” 賀蘭霆淡淡道:“她懷有身孕,肚里的孩子占有孤一半血脈,等他長大,還要尊稱您一聲‘大母’?!?/br> 他不提還好,一提顧皇后怒氣直沖頭頂,“你還膽敢說,你的禮義廉恥呢?她跟阿行是成昏的關系,更是你的弟妹?!?/br> 賀蘭霆這么違背倫理的做法讓她如何面對自己的兄嫂,自己的侄兒。 賀蘭霆不知被顧皇后挑動了哪根神經,他冷酷道:“顧家不是想尚公主嗎,把崔櫻給孤,讓顧行之娶他的公主,不是一舉兩得嗎?!?/br> “……” “尚了公主,阿行的身份也會水漲船高,容氏也會成為他有力的岳家。母后不該替他感到高興么?” 顧皇后扯了扯唇,譏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