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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瑤說:“你可以不收,但我送不送是我自己的事?!?/br> 李衍皺眉。 “隨你?!?/br> 他又離開了,顧瑤總覺得他好像離自己更遠了一些。每次自己想往前邁一步,他都要后退兩步,現在尤其如此。 之前還是李府小少爺的時候,顧瑤覺得門第的溝壑不可跨越,如今是人心的溝壑,任憑自己如何努力,也不過是一頭熱。 她看著李衍在花圃中穿梭,神情專注而平靜,突然開口:“既然無功不受祿,你可愿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我近日在擇址,有幾處地方瞧著還可以,實在是挑不出一個最好的來。如果你能搭把手,多一個人商量也是好的?!?/br> 這件事情不需要對外保密,老皇帝已經把銀子撥給了曦河,怎么用全憑她心意。 顧瑤揚了揚手中的古籍,繼續順毛哄:“我那里還有很多呢,怎么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李衍這次倒沒有猶豫,十分利索地答應了:“成交?!?/br> …… 擇址的事情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曦河留給顧瑤和謝幼云的時間充足,商量出一個好價錢。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總歸是要給人家一些銀子補償補償,這筆補償也不是個小數目。 顧瑤這輩子還沒見到過這么多錢,銀票攥在手里還有些心虛。她慶幸自己把李衍也拉上了“賊船”,多一個聰明腦袋,少一分風險。 說做就做,第二日傍晚,顧瑤等李衍退值后,帶他來到鴻鵠屋后院商議。 “目前我們有兩處備選,一處是在西街坊,地方倒是亮堂干凈,且地處鬧市,人煙鼎盛,美中不足是開價太高;另一處在城南郊外,若是在此建立武學堂,學子往來可能并不方便,但地方寬敞,價錢也只有西街坊的對半?!?/br> 顧瑤展開一張簡易地圖,圖上有兩個紅點,便是她和謝幼云定下的兩個備選。 “你覺得如何,但說無妨?” 李衍盯著地圖看了幾秒,突然間指了指西街坊紅點的隔壁,問道:“這里可是正宗府?” “正是?!?/br> “此處多是小商小販,支攤沒有規矩,若是把武學堂的地點設置在此處,大門前很快便被堵得水泄不通。屆時不僅出入不便,更恐有火患?!?/br> 顧瑤驚訝道:“為何?” “尋求庇護?!崩钛茳c了點正宗府:“小商販大多是小本生意,最怕有人鬧事,把攤子支在衙門前,一是為尋求庇護,二是無力與門面鋪子抗衡?!?/br> “你竟然也懂得這個?”顧瑤微訝。 在她眼中,李衍這個人多少有些不接地氣兒,當少爺時更是清高不已,他能為小商小販說出這番話,屬實出人意料。 “這些問題,本質上來講是因為大雍對坊市的管制并不成熟?!彼煨斓溃骸扒俺稚桃丫?,研究甚少,這個問題并非朝夕能夠解決?!?/br> “所以說,以你的見解,還是城南郊外更為合適?” 李衍不可置否。 “城南郊外雖寂寥些許,但背靠護城河入???,不久的將來定時要成一座碼頭,屆時這個地理位置便是得天獨厚,便是別處的學子也能渡船前來。長遠來看,此處上佳?!?/br> 這番言論既有高瞻亦有遠矚,顧瑤的眼睛立刻閃閃發光,她看著面前的青年,欣喜道:“你這么一說,果真如此,我想殿下建立這武學堂也并非為了眼前。阿衍,這次多虧有你!” 她和謝幼云苦惱許久的問題煙消云散,心里的大石頭也落了地。若不是男女大防,她真想抱住李衍轉個圈。 聽到夸贊,李衍難得舒展了眉頭。 這三年來壓在身上的鎖鏈似乎松懈些許,沒想到契機竟是顧瑤。 他看著面前的小姑娘,目光帶著些許溫和,連他自己都未注意到。 “對了,為了答謝你,待會兒請你吃晚膳?!鳖櫖幰娝_口,連忙道:“不許拒絕?!?/br> “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宮門要關了?!?/br> 他看了眼頭頂的月色,夜幕深沉,鴻鵠屋掛起了黃色燈籠,氤氳出一片柔和的光暈。 在清寒的深秋,看著倒是有幾分暖意。 他現在不如之前自由,宮門一關便回不去偏廂,只能徹夜不眠,四處游蕩。 “那好吧?!彼行┎簧岬乜聪蛩?。 青年面若冠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打下淺灰色的陰影,明月的清暉灑了他一身,讓他看起來有些寂寞。 許是大病初愈,他瘦了很多,本就削薄的肩膀更加突兀,像是被人折成兩半的竹竿。顧瑤覺得頗為刺目,心里想著如何讓他好過些,至少不要再像這般清寂伶仃。 于是李衍起身告辭,顧瑤這時把他喊?。骸袄钛??!?/br> 他止步,扭頭看她,靜靜地等待下文。 你若是有難處,同我直說便是。這句話滑到喉嚨又卡嘴邊,她知道憐憫毫無用處,而他又最是要強,于是只能笑了笑:“沒什么,只是想喊喊你的名字,三年未見,我想多喊幾句,一一補回來?!?/br> 這句話若是擱在花前月下,便帶了幾分旖旎。但李衍表情未變,只是微微發愣。 若是顧瑤稍有了解,便曉得這個名字連同著李府,成為了許多人不愿提及的忌諱。它背后是連城上萬條無辜的人名,在他人眼中,“李衍”二字早已跌落神壇,滿身污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