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謹博坐在書案后，目光晦暗。

    正好試一試蘇州鹽商的深淺。

    半個時辰后，康偉臉色難看地走進來。

    “王爺，蘇州衛指揮使韓章不愿出兵，他說此案幕后主使顯而易見，您抓著那些鹽商不放有失體面，蘇州衛的職責是保護蘇州百姓，不是，不是助紂為虐?！?/br>
    不等霍謹博說什么，便有一個護衛走進來，稟報道：“王爺，府衙將包圍黃府的人撤走了，馬知府說僅憑現在的證據無法證明各大鹽商有意刺殺王爺，府衙沒理由包圍他們，若是強來難免會讓百姓心寒?！?/br>
    不過一個時辰，本來聽命行事的馬如齡就轉變了態度。

    這就是蘇州鹽商的能耐？

    當真是好本事。

    從府衙到蘇州衛都得賣他們的面子。

    霍謹博身份再高，手底下無人可用，他也做不了什么。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去捉拿刺客，結果卻弄了個這么虎頭蛇尾的結果。

    現在倒是他成了笑話。

    強龍難壓地頭蛇嗎？

    霍謹博面沉似水。

    康偉看著霍謹博的臉色，小心道：“王爺，接下來該怎么辦？”

    正在這時，下人進來稟報道：“王爺，巡鹽御史沈宣求見?！?/br>
    霍謹博道：“讓他進來?！?/br>
    很快，一個穿著官服的官員走進來，此人蓄著胡須，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面容普通，但雙眸明亮，第一眼給人的感覺很不錯。

    “下官拜見王爺?！?/br>
    霍謹博抬手：“免禮，沈御史請坐?！?/br>
    “謝王爺?！?/br>
    霍謹博道：“沈御史今日來找本王有何事？”

    沈宣慚愧道：“下官這幾日公務繁忙，一直不曾來拜見王爺，今日特意來請罪?！?/br>
    霍謹博：“沈御史無需多禮，本王來蘇州只為私事，并無公干，沈御史自是要以公務為主?！?/br>
    沈宣聽完又是連連道謝。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話后，沈宣才道：“下官已聽說王爺遇刺一事，蘇州這幫鹽商行事素來如此，便是下官這個巡鹽御史也不被他們放在眼里?！?/br>
    霍謹博聽完皺眉：“沈御史掌管鹽引，他們豈敢對沈御史不敬？”

    沈宣苦笑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幫鹽商已經抱成團，鹽引必須按照他們商量好的份額來，如若不然，他們就不買鹽引，蘇州上百萬百姓等著吃鹽，下官總不能因為一時之氣讓蘇州百姓沒有鹽吃?！?/br>
    一個鹽商還好說，你不買鹽引，自是有大量的人來買。

    可蘇州所有鹽商聯合起來，那吃癟的就成了巡鹽御史。

    “商人逐利，他們真能這么團結？”

    沈宣點頭：“由四大鹽商牽頭，他們成立了一個商會，蘇州所有的鹽商都在其中，如此一來，只有經過他們同意的人才可以成為鹽商，小鹽商根本不敢得罪他們?！?/br>
    霍謹博皺眉：“僅蘇州如此，還是整個江南都是如此？”

    沈宣道：“其實各地的鹽商都很團結，只是不像蘇州鹽商這般橫行無忌，根本不把官府看在眼里?！?/br>
    霍謹博輕敲桌面，淡聲道：“沈御史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地和本王說這些吧？”

    沈宣正色道：“下官得皇上信任擔任蘇州巡鹽御史，一直有心整頓蘇州鹽政，奈何蘇州鹽商太過張狂，蘇州府衙和蘇州衛都與鹽商有千絲萬縷的聯系，總是包庇他們，下官獨木難支，縱然有心報效朝廷，卻是無力可施?！?/br>
    “但若是任由蘇州鹽商這般下去，朝廷便只會被這群人牽著鼻子走，實在有損朝廷顏面，下官懇請王爺相助?！?/br>
    霍謹博道：“本王來蘇州只為私事，并無意插手公務?！?/br>
    沈宣聽言急聲道：“王爺，那群人都已經膽大妄為到刺殺……”

    “刺殺一事，本王自會調查，但蘇州鹽政，本王不便插手，若是沈御史覺得蘇州鹽政問題嚴重，應該立刻上報朝廷才是?！?/br>
    沈宣抿嘴，自嘲道：“是下官想得太好了，下官告退?！?/br>
    說罷，沈宣便起身離開。

    霍謹博沉默良久才起身去看成晗菱。

    成晗菱正靠坐在榻上看書，她的肩膀中箭，右胳膊不能動，只能用左手拿書，感覺很不習慣，看一會兒就忍不住動一動。

    見霍謹博走進來，問道：“怎么臉色這么難看？”

    霍謹博走過去坐在她身邊，輕聲道：“從昨晚刺殺開始，我就覺得頭頂上一片迷霧，這蘇州的水比我想象得要深得多?！?/br>
    成晗菱好奇道：“發生了什么事？”

    霍謹博也不想瞞著她，便把蘇州衛和蘇州府衙的態度，以及沈宣的話告訴她。

    “沈宣來得太巧，他就好像正等著我吃癟，這一樁樁的事，總讓我覺得背后有人在推動?！?/br>
    沈宣說得很大義凜然，但霍謹博怎么可能全信他的話。

    成晗菱看著他緊皺的眉頭，想抬手替他撫平，卻發現夠不著，柔聲道：“有時候心思太深也不是一件好事?！?/br>
    “什么？”

    “你不全信沈宣的話，那就去找另一方驗證一下他的話不就好了？”

    霍謹博怔道：“讓我去找鹽商？”

    “審案還有原告被告呢，誰會只聽一面之詞？”

    這就是霍謹博和成晗菱兩人思維的不同。

    霍謹博心思深，他覺得這背后可能有陰謀，他不想打草驚蛇，想要暗地里檢查，但這樣很耗時間。

    成晗菱習慣直來直往，不喜歡的事不做，不喜歡的人不見，想要知道什么就直接去問，她就不信有人敢不告訴她。

    這種方法弊端很多，而且聽到的也不一定是實話，這就需要霍謹博自己去判斷。

    可不得不說，有時候還就需要用這招。

    霍謹博初來乍到，對蘇州了解很少，他需要了解更多的消息，僅僅派人暗地里調查，這種效果并不好，還不如直接問。

    是真是假，他自然會分辨。

    霍謹博心中豁然開朗，笑道：“郡主果真是我的福星?！?/br>
    成晗菱嬌聲道：“我說過我很有用的，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什么事都瞞著我?！?/br>
    “不敢不敢，以后我一定多和郡主商量?！?/br>
    成晗菱滿意地笑了。

    霍謹博問道：“太醫有沒有說什么？”

    永康帝給他們派來了兩個隨行太醫，在霍謹博查案時，太醫已經重新為成晗菱診治過。

    若云答道：“太醫說傷口處理得很好，今后只需每日上藥，好好靜養便是?！?/br>
    “那就好，”霍謹博道：“今后別再這么沖動了?！?/br>
    成晗菱皺眉：“你的意思是讓我眼睜睜看著你中箭？”

    霍謹博低聲道：“可我也不想看你中箭啊?！?/br>
    那一刻，他只覺自己嚇得心跳都停了。

    這幸虧是傷了肩膀。

    萬一是別的地方呢？

    成晗菱抿嘴：“那就都不要受傷好了?！?/br>
    這種事爭執下去沒有意義。

    換作是霍謹博，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推開成晗菱。

    這是本能，不受人的思想控制。

    霍謹博點頭：“對，都不要受傷?！?/br>
    ……

    用完午膳后，霍謹博就讓人給四大鹽商下帖，邀請他們到茶樓一敘。

    接到帖子后，四大鹽商立刻到商會碰面。

    武之筠道：“昭?？ね踹@是什么意思，硬的不行來軟的？”

    黃成春冷聲道：“我看他不像是容易妥協的人，或許這就是個鴻門宴?！?/br>
    趙庚：“鴻門宴又如何，在蘇州誰敢拿我們怎么樣？”

    黃成春嗤笑：“人家是郡王，就是把你直接殺了，你能怎么著他？”

    趙庚皺眉：“郡王也不能隨便殺人，無緣無故的，他若是真敢殺人，我們就去告御狀?！?/br>
    武之筠無語道：“趙庚，你真當自己屁股干凈？”

    他們這些鹽商都是刀口舔血過來的，誰底子都不干凈。

    咚咚咚——

    資歷最老的林司應敲敲桌子，沉聲道：“昭?？ね醯馁Y料你們也看過，此人不可小覷，但也不是魯莽之人，鴻門宴應該不至于，關于對方的真實目的，我們去了自然就知道?！?/br>
    黃成春皺眉：“我們可是才下了他的面子?！?/br>
    黃成春才和霍謹博起過沖突，他總覺得霍謹博不懷好意，最不贊成赴宴。

    林司應看他道：“我們還沒資格不赴宴?！?/br>
    他們是蘇州的地頭蛇不假，確實可以無視霍謹博，反正只要在蘇州，霍謹博就不能拿他們怎樣。

    可之后呢，等霍謹博回了京，他們敢確定他不會報復嗎？

    一個商賈敢拒絕郡王的邀請，這是在打皇室的臉，便是京城的那些官員都不能容忍。

    他們在蘇州再威風，那也是低賤的商賈，沒有和朝廷掰腕子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