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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請你動手?!?/br> 于是渡官帶走了被他抓來的惡鬼,也取走了他的輪回,留下一句“等你死時我來接你”,便離開了。 這是嬰勺想起的關于顧惜的一切。 那些曾經出現在長淵夢境里的記憶,本來已經在長久的歲月中被她淡忘,卻在今夜的大雨中被無端喚醒,歷歷在目。 就是今夜。 此時嬰勺站在五峰山上那個簡陋的小院里,聽著剛被取走輪回的顧惜的腳步,停在了院子外面。 院子里靜悄悄的,陳策的房間亮著燈。 嬰勺隱著身形,在角落里等著他。 顧惜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將自己的衣裳整了整,讓那些因與惡鬼纏斗導致的傷勢不太明顯。 他穩穩地推開了院門。 陳策的窗戶里,燈滅了。 同時熄滅的仿佛還有什么別的東西。 顧惜沖進了茅屋。 第40章 成魔2 寂靜的寶積寺里,寶相莊嚴的金…… 烏云向五峰山聚集。 山林里起風了, 吹得樹木嘩嘩作響。那風大得不正常,深林中熟睡的鳥獸被驚醒,黑暗的夜空下有鳥群從林中四散飛起。散落在山脈中各處的獵戶農戶, 紛紛跑出來收起院子里晾的雜物和食材, 驚于這異象的聲勢, 連忙緊閉了門窗。 整個五峰山仿佛在回應某種看不見的呼喚。 烏云遮蔽了月亮, 黑沉沉的影子如簾幕拉起,讓大地陷入了黑暗。五峰山上, 厚厚的云層壓得很低,聲勢浩大地卷起了漩渦——這一切都是無聲進行的,就像那隱匿在山林中毫不起眼的院子,處于風暴的中心, 卻無聲地生死。 那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風雨摧垮的茅屋下,燃盡的蠟燭融成一片,顧惜跪在陳策的榻邊, 在黑暗中握著他的手。 陳策靠坐在小榻上, 就像他平時休息的時候一樣,松松地閉著眼睛, 一只手擱在膝上, 一只手落在矮幾的茶盞邊,仿佛只是在小憩。 他的手正在逐漸地變冷。 其實自從他病了之后,手心便一直不怎么熱,即便到了夏天, 他也仍舊是懨懨的??伤闹讣字辽僭浻幸恍┭?。 可眼下,這僅剩的一點點血色正在迅速地消失。 顧惜緊緊地抓著陳策的手,他不敢相信,這只手就當著他的眼前變白, 又迅速變得蠟黃,到最后指甲蓋里的那一點顏色也都不見了,整只手黃得像被切開的樹皮,只剩下一丁點毫無生氣的溫度。 他抖著手想把蠟燭點上,試了三次才成功,那昏黃的光照在了陳策的臉上。 顧惜想要去觸碰陳策的鼻息,他的手抬起來,抬到一半卻又停止,最終還是沒有這樣做。 他看著陳策,極其勉強地扯了一下嘴角,那笑讓隱身在一側注視的嬰勺看了一眼便立刻挪開了目光。 顧惜幫陳策理了理衣裳下擺,輕輕地扶著他坐正,然而陳策的脖頸無力支撐,他的頭一歪,從嘴角流出血來。 顧惜凝固了。 緊接著,陳策的眼耳鼻都涌出鮮血,那血液像沒有盡頭似的,從陳策身上每一個開口流出來,流在了顧惜的手上,染紅了他的袖子,浸透了他身/下小榻的褥子。 五峰山上,在那,落下了今夜的第一滴雨。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雨勢漸漸擴大,逐漸籠罩了整個五峰山,覆蓋了京城東郊,并逐步向京城擴散。 在大到無邊的雨勢里,搖搖欲墜的茅屋下,顧惜咬著牙,猛地抱住了陳策,后者口中淌出的血流進了他的衣領,和他的眼淚一起,無聲地流進了暴雨中。 顧惜在院子里挖了土坑,嬰勺變回了原形,蹲在旁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幫著他一起刨。 然后把陳策的身體放了進去。 活人和尸體都被雨淋得濕透。 顧惜蹲在土坑里,看了尸體很久。 然后他爬出來,拿起鐵鏟,再一點一點地蓋上土。 嬰勺一直很小心地沒發出聲音。她刨了飽滿的草皮擱在顧惜的腳邊,顧惜給墳上完最后一鏟土,一轉頭就看見腳邊的草皮,他什么都沒想,捧起來,擱在了墳堆的頂部。 嬰勺蹲在他的腳邊。 雨漸漸地停了。 顧惜站起了身。 嬰勺往旁邊站了站,抖了抖濕漉漉的皮毛,抬起頭,看相顧惜的眼睛。 然后她頓住了。 烏云中,露出一角血月。 遠在京城,寂靜的寶積寺里,寶相莊嚴的金佛左眼,無聲地落下了一滴淚。 大魔出世。 雨停了,烏云卻未散,在這寂靜的深夜,一輪血月出現在京師的上空,極少有人注意到,悄無聲息。 顧惜下了山,提了景王的佩劍,用鮮血鋪就了自己成魔的路。 這是顧惜這輩子第一次殺人。 鮮血噴濺在他的臉上,染紅了他的眼睛。 當那第一劍割斷仇人的喉嚨,便徹底斬斷了他的成仙之路。 他永墜深淵。 凡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那些人從睡夢中睜開眼,便看見那白衣書生如修羅般立在自己床前,鮮血濺上帷幔,人頭落地。 有他的仇人,也有陳策的仇人。 陳策經受了那么多那么多,卻從來沒有提過“報仇”二字。 這半年來,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顧惜直到揮劍的時候,才敢認真地想這個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