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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看見了那張久違的意料之中的臉。 嬰勺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不自覺地扯起嘴角,露出個皮笑rou不笑,繼而僵住。 明明是她自己的魂魄,不過就是用了張臉,做出這個神態時,居然和印象里的那人一模一樣。 她腦中閃回當年在洛檀洲時的快活日子。那時她剛和妖界公主流琴打完一架,慘勝,帶著流血的腦瓜子,變回原身窩在雪櫧樹上和白笙吹牛皮,師父把她從樹上捉下來,一巴掌將藥糊在了她的腦門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流琴如何?”師父抱著她的時候還是很溫柔。 嬰勺抱著自己受傷的尾巴:“十年后再打一場,我把她的蛇膽薅出來?!?/br> 當時她自然是在吹牛,畢竟那流琴比她長了兩千多年的修為,只是祖傳家訓,有外人在場時,須得頑強地保住自己的面子。 師父是個絕世大美人,低著頭對她一笑。嬰勺以為那是對著自己笑的,骨頭都酥了,誰知道師父轉頭就對那在場的外人說:“長淵,你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如今就算變成獸形,這皮笑rou不笑的勁兒都有八分像你。你賠我好端端的徒弟來?!?/br> 長淵放下茶,撥開廊下低垂的紫藤花,踏著氤氳的洛檀洲靈氣走過來:“她便是不學我,也不是個好端端的模樣。何況,”他坐到雪櫧樹下,撿起一顆圓滾滾光燦燦的葉子,上下一拋,彎了一側嘴角,眼風閑閑地瞥過來,“像我,不好么?” 那時候嬰勺覺得長淵那人渣是在使勁勾引她師父,于是伸長了爪子使勁擋住長淵的視線,不讓他看師父的美貌,誰料到師父打了個噴嚏,把她拋給了那人渣:“你這毛掉得厲害,去什剎海養養吧。我這段日子沒空,長淵帶著你,你要聽話?!?/br> 被拋棄的嬰勺和人渣大眼瞪小眼,悲憤之下,一爪子薅破了人渣的嘴唇。 此時嬰勺看了一眼鏡子里的那張臉,心里陡然生出與當時一樣的怨氣,將銅鏡一甩。銅鏡翻了個跟頭,磕壞了脆弱的邊角,可憐兮兮地趴在了干巴巴的地面上。 隔壁的沉玉被這動靜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嬰勺袖子一揮,他重新睡死過去。 嬰勺看了眼牢獄上方高高的小窗戶,魔氣和微弱的光糾纏著滲透進來,沉重得不像是個凡界。 處處透著蹊蹺。 第4章 鬼嫁4 嬰勺低頭看了眼那未曾瞑目的眼…… 先不說為何她在與即墨打架打到一半時忽然被四境輪吐了出來,光憑她在這具軀體里醒來,還偏偏是這一處凡界,就足夠令她震驚了。 如今的魔尊長淵于六萬年前成魔,幾乎無人知道他的來歷,但嬰勺曾經誤闖他的夢境,將他的過往摸了個底兒掉。 眼下她所寄居的身體,是長淵成魔前的凡身,而既然這凡人還活著,那么此處凡世,必然是六萬年前長淵所在的那一個凡世。 且不管四境輪到底出了什么幺蛾子,這世上竟然有能讓人完好無損穿越六萬年的玩意兒——來到這兒的還不止她一個,隔壁的沉玉,以及她一路上明明滅滅感受到的一些氣澤,被弄到這犄角旮旯的妖魔鬼怪少說得有一打。 還有這地方的魔氣。 她一醒來就嗅到了,濃得跟跑煙的爐灶似的,鋒利又嗆人。 可長淵這時候明明還是個正經八百修仙的書生,成魔這事暫且輪不到他的頭上。 而此地不知被施了什么法,她和沉玉都無法動用自身法術,倘若真藏著個修煉了千千萬萬年的大魔頭,以她現在的情況,還是走為上計。 嬰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即便沾了塵土,卻依舊是一雙未提刀劍的斯文人的手。長淵當年必然是得了高人點化,不然在這個年紀,很難有這等修為。 只可惜他沒有一心想成仙。 嬰勺閉了一下眼睛,把思緒團成一團塞進角落里,撿起方才被自己扔掉的銅鏡。 晦暗的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嬰勺舉起銅鏡,接住一縷光,反射到牢房光禿禿的地面上。 隨著銅鏡的角度緩緩轉動,光的終點在地面上畫出一個陣。 嬰勺打了個響指。 法陣中央“嘭”地燃起火苗,一縷青煙自火焰中徐徐升起,來到嬰勺額前繞了一圈,掠動了她的頭發,然后順著光路飄向窗外。 法陣消失,只余一小塊被燒黑的地面。 嬰勺有些疲憊。 她靠著墻坐下來,手里拿著鏡子。 凡界的銅鏡沒能抗住陣法的氣勢,上面已然蛛網似的布滿裂紋。 她沒忍住,又往鏡子里看了看。 細細密密的裂紋分割著這張久違三百年的臉。 三百年前嬰勺失去了rou/身,魂魄進入四境輪中,前期修為不濟時,也上了不少人的身,卻沒有一個是男的。 長淵成魔后的樣貌和他凡人時幾乎毫無區別,按理說她應該對這張臉感到滿意,但是——嬰勺抬手摸了摸喉結,忍了一會兒,再低頭盯了一會兒自己的襠部。 真是,太他娘的cao/蛋了。 沉玉其實只睡著了片刻。 是被凍醒的。 嬰勺尚未習慣新的身體,施法的度把不準,那昏睡咒落到他的額頭上,不過半炷香的工夫,就失去了效力。 沉玉醒來時,嬰勺已經靠在墻角睡著了。 他靜悄悄地坐起身來,看見地面上陣法殘留的痕跡。 --